落個不好的印象,她自然不肯這樣害黃先生的。
黃澄明五十來歲的人了,哪裡還不知道這些人情世故?他自然是早就跟關樂和打過招呼的,只有自己的小徒弟傻乎乎的不知道而已。現在看到杜錦寧這樣說話,倒是一挑眉,很是意外,也不知杜錦寧是有意而為之,還是因為比自家傻徒弟更沒有城府,有什麼說什麼。
他不由得再次打量了杜錦寧幾眼,心裡若有所思。
關樂和點了點頭,又問道:“我聽嘉澤說,你過目不忘?”
(古代讀書人在稱呼上一般都稱對方的字,以表示尊重。但每個人都對應一個字,這會讓小說的稱呼顯得很混亂,人名太複雜,大家有時候會看得一頭霧水,不知道這人是誰。所以為了簡單一點,往後他們說話,我都會讓他們稱名而不稱字,特在此說明一下)
杜錦寧猶豫片刻,拱手道:“關少爺過譽,小子只是記性力比一般人略好些。”
“哦?”關樂和眉頭一蹙,臉色頓時沉了下來,轉頭對關嘉澤道,“你看看你,他明明不是過目不忘,你卻在我面前誇大其詞,還把他推薦到我面前來,這不是胡鬧是什麼?”
關嘉澤家世顯赫,家中老太太也極疼愛,向來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可就怕這位做山長的叔叔。況且他也不過才十三歲,年紀尚小,被關樂和這一責怪,頓時就慌了神,上前低著頭認錯:“學生沒調查清楚,就擅自把人往山長這裡帶,學生有錯,還請山長責罰。”
關樂和表面上責怪侄兒,目光卻悄悄往杜錦寧那裡瞥,卻看到那孩子只是抬頭看了他一眼,便又將頭低了下去,既沒有驚慌,又沒有不能如願的沮喪,竟然十分平靜的樣子,他就對這個孩子有些琢磨不透了。
剛才關嘉澤進來,把杜錦寧好一頓誇,還說想讓杜錦寧入書院,關樂和就不由得多想,特意問了兩人相識相交的過程,直覺裡就覺得這個杜錦寧在給自家涉世不深、滿腔熱情的侄兒下套,以達到進入書院,甚至拜在他這山長門下的目的。
雖說後來看到杜錦寧本人,發現她長得瘦瘦小小,一身破爛衣衫,眉目俊秀,目光清澈,跟他自己想像的心機深沉之輩大相徑庭,但他還是出言試探一番,好看看這個孩子的心性。
如果資質極佳,但品行不端,心性不好,那他也是不允許杜錦寧入書院的。心術不正的人,越是才高,禍害越大。他作為山長,對這樣的事最不能忍。
卻不想他竟然看不透杜錦寧!
一個小小孩童,還是個鄉下小子,沒念過書,難道心機倒比他這四十來歲的山長還要深沉不成?
對於這一點,關樂和是不相信的。
倒是站在杜錦寧旁邊的章鴻文那一臉驚慌失措的表情,還轉過頭去求助地看向自家老師黃澄明,這才是孩子遇到這種情形時的正常反應。
他對關嘉澤道:“你去外面跪著去,我不叫起,你就一直跪下去。”
☆、第六十章 做我弟子吧
“是。”關嘉澤興沖沖而來,卻不想杜錦寧只例行的謙虛了一句,自家叔叔就忽然發飈,莫名其妙的發了一通火,這讓他十分不解。
可不是莫名其妙麼?不管是誰,別人在問你是否特別有本事的時候,誰不是要謙虛一番?難道會說“你說得對,我特別有本事”不成?那樣的話豈不是成了狂妄之徒?
而且,叔叔責怪他沒有調查清楚,那他自己豈不是也沒有調查?這種事,簡單得很,就是拿一本書試試杜錦寧就成。可為什麼叔叔就不做,反而不分青紅皂白地就把人拒之千里之外呢?
關嘉澤想不通,卻也沒敢多問,乖乖地出了門去,跪在了廊下。
關樂和見杜錦寧仍然不發一語,只低頭垂眸,就好像這件事跟她沒關係似的,他眼睛一眯,心裡頓生不悅之感,對杜錦寧道:“關嘉澤之所以受罰,全是因為推薦你的緣故。你為何一語不發,看著他受罰?”
杜錦寧抬起那雙又大又亮的清澈眼眸,看了關樂和一眼,朗聲道:“山長教導學生,叔叔教訓侄兒,又豈是我等能插嘴的?關大哥因我而受罰,過後我自有補償賠罪之舉,並不需要在這裡說出來。”
“寧哥兒。”章鴻文今天實在是嚇得不輕,見杜錦寧語氣似乎不那麼恭敬,越發膽顫,忍不住扯了扯她的衣領,低喚了一聲。
杜錦寧說完那句話便又低頭垂眸,沒在迴應章鴻文。
坐在上面的黃澄明則對章鴻文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插嘴。
其實即便沒有黃澄明的示意,章鴻文也不敢多說多動,見杜錦寧不說話了,他趕緊低下頭去,做老實狀,希望山長把他當作透明,不要把火發到他頭上。
關樂和的注意力根本沒放在他身上,他只盯著杜錦寧,見杜錦寧仍是一臉平靜無波的樣子,倒比他還顯得沉靜,他忍不住問道:“你就不怕我直接把你趕出去,不讓你入書院?”
杜錦寧這才抬起那清亮的眼眸,看了他一眼:“這是山長的權利,我怕不怕的,也影響不了山長的決定。”
關樂和一口氣噎在了喉嚨裡,差點沒憋死。
這死孩子,就不能說幾句央求的話,好讓他有臺階下?
好在旁邊還有一個老於世故的黃澄明。
他早看出來了,山長之所以這麼做,是想試探一下眼前這個孩子,但好像到目前為止,除了知道這孩子性子相當沉靜,即便遇上這樣的場合都不慌張不膽怯外,還沒試探出什麼來。
他開口道:“杜錦寧,你這樣什麼都不做,你倒是不怕,最多你不進書院唸書就罷了,於你而言沒什麼損失。可關嘉澤和章鴻文就不一樣了。他們還得在書院裡唸書。一旦山長和先生們對他們的印象不好了,你可知道後果會如何?這後果又豈是你能補償得了的?他們一心幫你,你卻什麼都不做,這豈不是讓他們心寒?至少你得把你的過目不忘資質表現出來,好讓山長知道,他們兩個並不是瞎胡鬧吧?”
杜錦寧聽得這話,似乎有些動容。她歉意地轉頭看了章鴻文一眼,抬起手來朝關樂和拱手施禮:“錦寧願意一試。”
關樂和轉頭吩咐旁邊的老僕:“去我書房裡,拿一本《易經》來。”
說完這個,他只覺得心很累。
一般的孩童,哪裡需要他這樣費心思?直接嚇唬兩句,就達到目的了,叫哭就哭,叫笑就笑,叫背書就背書,哪兒來的這麼多事?偏眼前這個不按套路出牌,毫不畏懼不說,還一句句話說得甚是在理,把他頂到牆上下不來。
不說過目不忘,單說這份心性,就讓人刮目相看。如果這孩子心術端正,還真的有過目不忘之資,那他關樂和就算是撿到寶了。
不一會兒,老僕就將書拿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