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親手將自己推入地獄的星島勝玉石俱焚。
而少年……星島英則被一直囚禁在馬戲團,承受著虐待與責打,默默等待著永遠也無法回到這裡的女孩。
他究竟等了多久?
他相信撫子會回來嗎?
他是否曾經感到悔恨,悔恨當初逃脫的不是自己?
我無從知曉。
但我知道,時至今日,他仍然會為了喚起螢丸的注意而在舞臺上放聲咆哮。在馬戲團遭遇的一切,讓這個本性溫和的男孩憔悴、衰弱、奄奄一息,卻從來也不能讓他絕望。
那麼,我該做的事情就只剩下一件。
我絲毫也不在意潮溼汙穢的地面,在老虎面前屈膝跪下。
“你聽得懂我說話?我知道你沒法回答,沒關係。我來問,你只要點頭或者搖頭就好。”
“……”
身邊傳來衣衫摩挲的輕響。我扭頭看去,只見螢丸和我一樣端端正正地跪坐下來,綠眼睛澄明通透,直勾勾凝視著自己面目全非的同學。
“誒嘿嘿。”
接著,螢丸咧開嘴角,綻放出一個讓人幾欲落淚的溫暖笑容。
“沒關係。沒關係的,星島同學。我來了。茜也一起來了。茜是很好的人,你可以信任她喔。”
“……”
須臾,老虎遲緩而笨拙地上下活動了一下腦袋。
“那麼,我開始提問。”
我不露聲色地鬆了口氣,“你是櫻川中學二年級學生,星島英對嗎?”
點頭。
“你是被自己的父母送到‘安心學校’,然後被變成了老虎嗎?”
點頭。
“和你一起來到這裡的少女叫做河原撫子,她被變成了貓,是你幫助她脫身,對嗎?”
點頭。
“好,接下來是最後一個問題。馬戲團對你所做的一切,是否違背了你本人的意志?你想要離開這裡嗎?”
“……”
沉默。
長久的沉默。
我知道。對於一向逆來順受的少年來說,如果親口說出“想要離開這裡”,也就等同於正式向父母發起反叛。不同於“離家出走”這種逃避矛盾的做法,而是明確地、堂堂正正地斷言:
你們做錯了。
你們所做的一切讓我痛苦,你們傷害了我。
對他而言,這也意味著與過去徹底訣別的勇氣,並非一朝一夕就能養成。
正當我揪心之際,卻只見清光俯身向前——這會兒他倒是一點也不怕髒了——穿過鐵條之間的縫隙伸出手去,將一隻精心保養的手按在老虎額前。
“嗯嗯。這樣啊,我明白了。”
“……??”
在我們看來,他似乎只是摸著老虎的腦袋自言自語。
只有骨喰彷彿領悟了什麼:“是共情。身為異能生命體的我們,有時能夠與其他異能生物共鳴。”
“嗯,他是這麼說的。”
清光頷首,同時向我們報以一絲落寞的微笑:“他說,‘我真的還能離開這裡嗎’?”
“……什麼?”
“‘因為,我是不被期待的小孩。爸媽把我生下來,我卻無法滿足他們的期望,還想從他們身邊逃跑。所以,連爸媽都放棄了我。’”
“‘這樣的我,不被任何人期待、不被任何人所愛的我,即使離開這裡,又能去哪裡呢?’”
“‘從今以後,我應該怎樣活下去呢?’”
“…………”
那是猶如穿透靈魂一般的拷問,也是少年十四年來無處發洩的吶喊,無處寄放的不安。
出生與否,從來都由不得孩子們自行選擇。他們是因為被父母選擇,被父母期待,才得以降生在這個多彩而險惡的世界。
如果連父母都認為孩子“不該如此”、“需要矯正”,那麼這些被否定的孩子,又該去往哪裡呢?
“……我在期待。”
而渺小不值一提的我,也只能給出如此自以為是的回答。
“我在期待你,星島君。你溫柔、正直、勇敢、堅強,是我迄今為止見過最了不起的孩子之一。我希望你活下去,我期待看見你長大的模樣。而且我相信,河原撫子一定也會給出與我相同的答案。”
我將額頭貼在冰涼堅硬的鐵欄杆上,伸出雙手,觸碰到老虎頭頂厚實柔軟的絨毛。觸手處一片溫暖,那是尚未燃盡的生命的熱量,是灰燼中最後一點掙扎明滅的火星。
為了保住這一點火星,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對不起,直到現在才找到你。一直以來——十四年以來,辛苦你了。”
“我來救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這世界待你以最大的惡意,我就把最大的善意獻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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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敷童子:《怪化貓》中的妖怪,因為眾多ji女被迫墮胎而出現,類似於胎兒的怨靈。後來一位懷孕女子提出“座敷童子沒有錯,我願意將他們生下來”,座敷童子露出了滿足的笑容,最終被賣藥郎斬殺。
在這次事件中,孩子們的怨念喚來了座敷童子。藥郎是為了座敷童子而來,除妖后正好茜也來了,所以他就順便告訴她真相,也想看看這件事情的結局。
第20章 請讓我做你的英雄
“劫獄啦, 劫獄啦。接下來我們會砍斷鐵鎖, 請大家儘可能地離門口遠一些, 小心不要碰到刀刃。”
幽深晦暗的地下室——或者該說是地牢之中, 我將雙手攏在嘴邊,在滿地大小各異的鐵籠間穿梭走動,一遍接一遍不厭其煩地重複喊話。
“果然,這次只帶刀劍一起來是正確的。”
工作間隙,我抽空倚靠在牆邊抹了一把冷汗, “如果alter親親看到這副景象, 搞不好已經一把火燒了個乾乾淨淨……連同我們的骨灰一起。”
「喂, 我能聽見哦。看來你真的很想被燒死啊?」
“啊哈哈,怎麼會。這地方髒得不行,我還指望著回去和alter親親一起泡澡呢。這一定就是傳說中的鴛鴦浴……”
「去死!!!」
“……”
剛被解救出來的一條薩摩——因為不知他原本是個怎樣的孩子,現在我只能這樣稱呼他——本想要撲上來抱住我的腿,聞言又畏畏縮縮退到一邊, 可憐巴巴地低著頭在自己身上東嗅西嗅,似乎是擔心我嫌棄他髒。
“抱歉,我不是說你啦。”
我立刻俯身抱住他蓬鬆潔白的腦袋, “這地方確實很髒,但不是你們, 而是某些大人的心臟了。”
“……”
薩摩像是剛出生的小奶狗一樣細聲哀鳴著, 朝我懷裡拱得更用力了。
“小心點啊,柚木。”
瓜先生半開玩笑地轉過頭來提醒我,“別看他現在這樣, 搞不好其實是個十**歲的男孩子,趁機佔你便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