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琛離霍絨還有幾米距離時就看到她在笑。
他放慢步子走過去,蹲下身子看她。
她躺在雪地裡,身上全是雪粒子,面板又白又細,和雪色差不了多少。
他低聲問:“摔了還笑?”
霍絨撲開臉上的冰涼,兩頰酡紅,笑容裡帶著傻氣,卻說:“向琛,我好高興啊!”
摔了也高興。
高興到忘了分寸。
向琛也沒糾正她脫口而出的稱呼,只說:“那也別躺地上。”他扶她站起來,“玩得也差不多了,我們回酒店吃點東西。”
霍絨一愣,“這就走了?我還沒玩夠呢!”
孩子心性。
向琛幫她清理身上的雪,“下次再帶你來。”
霍絨仰著脖子讓他弄,像是就等著他說這句話一樣,她語氣急切:“你說的啊。我記著了,你也不能忘。”
“不會。”向琛保證。
霍絨的生活用品是向琛給買的。
在她吃晚飯的時候。
全程目睹的齊坤嘖嘖稱奇:“你這是在養女兒啊!”
向琛不做聲。
不是預設,而是懶得搭理齊坤。
從齊坤嘴裡跑出來的話就沒個正行,搭理他只會讓自己耳朵受罪罷了。
用房緊張,但向琛還是給霍絨要到了一間大床房。身後的幾個朋友面面相覷,一時不知道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說他養女兒吧,那眼神不對。
說他在追人吧,看著又不像。
再看霍絨,沒心沒肺,入了狼窩還喜滋滋地幫人數錢,看上去聰明,卻不像是個開竅的。
兩個湊在一起,莫名其妙的組合。
但實話實說,還挺登對。
“向琛。”
倆人像是達成了什麼協議,對於稱呼的改變自然而然就接受了,沒有半點異議。
把人送到房間門口,向琛看女生,“怎麼?”
霍絨踟躕半天,才問:“明天一早我們就回去了嗎?”
她還想玩,不想回學校——
可這個權利之前已經用過,再用該讓人誤會她是個不學無術的壞學生了。為了留下好印象,後面這句話她沒敢說出口。
向琛說是:“你明天要晚自習,不能在這裡逗留太久。”
從蒼縣到市區,路上花費的時間就夠嗆,再玩會趕不上晚自習。
學生,還得以學業為重。
“那下次出來,就不知道什麼時候了。”霍絨有些失落。
學期的最後一個月最是緊張,她該收心學習了。
雖然家裡管得很鬆,但霍絨對自己的要求從來沒有低過。
她玩心重,所以背後付出的努力只會比別人多,不會比別人少。在一中,想保持在上游水準,就得全神貫注,否則一不小心就會被人趕超,落下神壇……
向知厚便是個血淋淋的例子。
可她捨不得這場旅途結束。
和向琛來玩,做什麼都很新鮮。
跟和家人出行的感受,是完全不一樣的。
向琛看著她。
須臾。
他說:“如果這次期末考得好,我可以帶你去海島玩幾天。”
霍絨x向琛【九頭疼】
學習的時光冗長枯燥,也一瞬即逝。
向知厚恢復如初,又成了以往那個混世魔王。
考完試當天,霍絨拒絕了向知厚的邀請,拿出手機翻通訊錄。
看到“向琛”那一欄,她抿了抿唇。
不知道是她太忙還是他太忙,他們已經一個多月沒有聯絡了。
北淮是越來越冷了,真想去海島過冬呀。她想。
於是,手隨心動,她給向琛發了條訊息。
【向琛。】
只有兩個字,再無其他。
向琛到了晚上才看到訊息。
他不喜歡發簡訊,打電話來時霍絨剛洗完澡出來。
“向琛。”
女孩的聲音是水果硬糖,清甜可口,含在嘴裡能慢慢融化。
但向琛還是聽出了她語氣裡的沉悶。
他佯裝不知,低聲笑,“考完了?”
霍絨有些怪他這一個月不主動找自己,卻又發現她似乎並沒有立場去責怪對方。
說不定,人家是怕打擾到她呢?
她彆扭地嗯了聲,強調道:“我這次考得不錯。”
“恭喜。”
向琛隱約聽到風呼呼刮過的聲音,他問:“你在外面?”
霍絨沒管他看不看得見,搖了搖頭,說:“在房間裡,現在在開著窗呢。”
“今天降溫了。”向琛提醒她。
“可我需要冷靜一下。”
向琛不解:“冷靜?”
霍絨卻不再答,而是將窗戶給關了起來。她抓了抓有些發硬的髮梢,剛才沒有完全吹乾,一會兒功夫竟都凍住了。
“頭疼。”她說。
車子開進望山,向琛又給霍絨打了通電話。
兩分鐘後。
他看到女孩裹著厚重的羽絨服跳出門洞,下身穿著毛茸茸的睡褲,鞋子也是毛茸茸的,看起來很暖和。
她無疑是畏寒的。
卻在這種天氣溼著頭吹風,怎麼不會頭疼呢?
在向琛愣神間,霍絨已經順著雙閃上了車。
她搓搓手,撥出一口熱氣,“向琛,你來得好快呀。”
“正好在附近。”向琛把治頭疼的藥遞給她,“家裡沒人?”
霍絨支支吾吾,沒有出聲。
家裡不僅有人,還都在。她剛跑出來的時候,樂餘還問她大晚上的跑去哪裡。
她回的是:“運動運動。”
亂七八糟的理由。
向琛看出點什麼,也沒有戳穿,他還是在笑,帶著長輩的口吻諄諄教育:“下次,記得儘快吹乾頭髮,也別溼發吹冷風。”
霍絨捧著藥,塑膠袋在她指尖彈動間窸窣作響。
她決定坦白自己的心思:“你這個月都沒有來找我玩。”
向琛身形微頓,“你不是說要好好學習?”
“但聊天的時間是可以有的。”
向琛以為,比起與他聊天,霍絨應該更喜歡和同齡人相處才對。
他思忖片刻,說:“我下次注意。”
霍絨覺得這回答有些敷衍,只哦了聲,就沒再說話。
向琛不喜歡她懨懨的狀態,主動道:“我這段時間都在外地出差。”
“出差?”
“昨天才回來。”
心情突然變好了。
霍絨清醒過來,她帶著歉意問他:“那你現在是不是很累啊?”
因為她一句話,他還特地跑過來一趟。
“不會。”向琛想起之前說過的話,“這幾天你都沒事了?”
霍絨點頭。
“那明天收拾一下,我們後天就出發去海島。”
這是霍絨最期待的事情,但真的聽到時她卻愣了,“這麼快?”
“嗯。”
“可我的成績還沒出來。”
所謂考得好,不過是她的片面之詞。
向琛說:“沒關係。”
他看向女孩,“本來就是要帶你去的。”
無所謂成績好壞。
霍絨x向琛【十你喜歡我哥】
霍絨要去海島,家裡沒有人反對。
“那就去玩吧,放鬆放鬆。”樂餘說。
倒是霍詢看了她一眼:“和誰去?”
“很多人,都是認識的朋友。”霍絨停了停,“向知厚也在。”
她沒撒謊,這次的海島之行少說也有八人,還不包括有幾個要帶的女伴在內。
聽到有向知厚,霍詢寬了心。以為是班級活動,也沒往別的圈子想,他點頭,“那就去吧,好好玩。”
霍絨莞爾一笑:“好。”
出發當天,向琛過來接霍絨。
“需要我下去和你家人說兩句嗎?”
“不用。”霍絨搖頭,“他們有事出門了。”
昨晚她拒絕了霍詢的接送提議,說是出去遊玩的幾人會統一集合。
自己的女兒一向有主見,於是霍詢沒再堅持,一大清早就去了機場。
他這次要出差半個月,樂餘與他同行。
說到底,霍絨還是不太敢讓家裡知道向琛的存在。
向琛大了她七歲,不是人人都能理解他們的關係,哪怕只是朋友。
霍絨不想被人說幼稚。
私人飛機抵達海島,正是太陽最溫柔的時刻。
霍絨睡了一路,向知厚在她旁邊忍了幾個小時,在下飛機時終於沒忍住,直接將她拉到一邊質問。
“你和我哥到底怎麼回事?”
這倆人什麼時候關係那麼好了?
他可是親眼看到,飛機上霍絨的毛毯掉下去,是向琛揀起來給她披好的。最關鍵的是,旁邊的人皆是一副習以為常的態度,似
乎就只有他一個人在大驚小怪。
“朋友啊。”
霍絨剛睡醒,身體軟綿綿的,她戴著墨鏡直視掛在海線上的夕陽,這才有了來到熱帶的實感。
“朋友?!”向知厚沒那麼好糊弄,“你當我傻啊!”
“那你以為是什麼?”霍絨懶洋洋地用餘光掃了他一眼。
向知厚縮了縮肩膀,支支吾吾地陳述自己的想法:“我哥我看不清楚……但你,我還是能看出來的。”
霍絨心一緊,墨鏡下的眼睛閃過一絲慌亂,她扭過頭,望向不遠處的大部隊。
“我們過去那邊吧。”
一行人漸行漸遠。
倒是向琛落在了最後,像是在等他們。
循著霍絨的視線看過去,向知厚徹底確認了自己心裡的猜測。
“絨絨,你喜歡我哥,對吧?”
+++
霍絨突然想起,向琛還沒問過她那個所謂秘密的內容。
他根本就不在意。
又或者說,他早就從齊坤那裡知道了全部。
可他還是帶她去了蒼縣,滑了雪。
他人真好。霍絨想。
其實齊坤那天和她分享的秘密並不多。
除了提起他們聖誕要去滑雪的計劃,他只說了一些關於向琛學生時代的糗事。
不過說是糗事,也只是針對目前而言。
畢竟事情放在當年,還是挺熱血的。
就是那一天,霍絨才知道,原來向琛還有打群架的時候。
甚至被打得鼻青臉腫,領著一大幫人在派出所裡待了幾個鐘頭,直到離開也沒有低頭的意思。
十足的年輕氣盛。
和他現在比起來,完全就是兩個人。
而打架的原因……
霍絨不太喜歡,聽說是為了一個女生。
那女生何其幸運?竟值得向琛為她大打出手。
想想就讓人嫉妒得牙酸。
霍絨從行李箱裡拿出一隻手套,微微出神,她自言自語:“我怎麼就沒早出生幾年呢?”
“霍絨,你好了沒啊?”
門外忽而響起的聲音嚇得霍絨連忙丟開了手套,她平復呼吸,衝門口喊道:“好了,這就出去。”
今晚酒店有泳池派對,她是特意上來換泳衣的。
她不會游泳,行李箱裡就一件泳衣,還是去年樂餘給她買的。
酒紅色的露背款式,前面遮得嚴嚴實實,只在腰側勾出兩邊空白,以顯腰身。
今天她第一次穿,胸口被擠壓得有點難受。
門一開啟,等得不耐煩的向知厚還未抱怨,見到來人便是呼吸一滯——
“霍絨,你看你穿成這樣,像話嗎!”
霍絨狐疑地掃了眼自己,不覺得自己穿得有什麼問題,她挺了挺被壓扁的胸脯,“我穿成這樣怎麼啦?”
向知厚一臉恨鐵不成鋼:“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在盯著我哥這塊肥肉?人家恨不得什麼也不穿,你倒好,乾脆就只露出兩
條腿!”
知道霍絨喜歡向琛,向知厚的第一反應不是阻止,而是欣喜。末了還以親上加親的名頭,申請作助攻。
但霍絨知道,他就是開心她這個短期擋箭牌變成了永久擋箭牌。
這人蔫兒壞。
聽到他這麼說,霍絨將信將疑,“不至於吧?我覺得我這身挺好的啊。”
他一臉正色:“聽我的,你就應該穿三點式的比基尼。”
“……”霍絨看他,“我覺得你哥沒那麼膚淺。”
“不不不,你要知道,男人最瞭解男人,我能騙你嗎!”
霍絨斜眼:“可你喜歡的又不是女人。”
“這就是你知識的狹隘面了。我跟你說,正是因為我是男的,又喜歡男的,所以我才能給你提供最準確的有用資訊啊。你自己
尋思尋思,我說的是不是很有道理?”
霍絨聽得一頭霧水。
完了,她覺得他說的好有道理。霍絨x向琛【十一你還小】
霍絨最後還是沒有把泳衣換掉。
向知厚覺得她腦子不太靈光,又不敢明說,便一直小聲嘀咕。
霍絨一個拳頭過去,他才噤了聲。
“那樣太明顯了。而且那些人穿得那麼性感,不也沒成嗎?”
他撇撇嘴,“隨便你吧。”
“你腦子裡面到底在想什麼?”
“想施弘唄。”
他說得雲淡風輕,霍絨卻是聽得一愣。
這段時間他表現得太過沒心沒肺,她還以為施弘已經成了過去式。
“幹嘛這樣看我?”向知厚拍拍她的肩膀,“不要可憐我,我還等著你跟我哥吹枕邊風,好成全我和施弘這對苦命鴛鴦呢。”
“……”霍絨的臉微微一熱,她苦惱,“可我總覺得我不行,向琛他只當我是妹妹。”
“我怎麼覺著他對你這個妹妹比對我這個弟弟好?”
向知厚丟下這句就進了電梯,看霍絨待著沒動,他一把將她拉進,“你信我,你能成。”
泳池趴是酒店的一個vip客戶為慶生辦的,霍絨裹著浴巾和向知厚下樓時,派對已經開始了。
她一眼就看到了向琛。
向琛正背對著他們和別人說話。
他比對方高了半個頭,身上只穿著簡單的T恤和沙灘褲,側顏看著清爽又陽光,較之平常年輕了許多。
他周圍的男人都和他一個裝扮,有些甚至只穿了條短褲,明晃晃地暴露出漂亮的肌肉。
但是很神奇,他就是可以在這種情況下和旁邊的人很分明地隔絕開來,自成一派。
霍絨欣賞片刻,受向知厚慫恿,她遲疑地走過去,戳了戳他的肩膀。
“向琛。”
向琛和對面的人說了聲不好意思才回過頭來,見是霍絨,順手把手上的橙汁遞給了她,舉止再自然不過。
“怎麼這麼久?”他問。
霍絨接過橙汁,突然想知道他是對所有人都這麼體貼入微,還是隻單單對她這樣。
他的修養太好,以至於她分不出他對人處事的區別在哪裡。
向知厚斷言說她是特殊的那個。可不知是不是因為自己提前陷入了泥潭,她變得患得患失,總會不自信地偷偷觀察他對別人的
態度。
結果是,她什麼沒看不出來。
這令她沮喪,同時也心動。
霍絨從小就在包容裡生活,又有父母做榜樣……
事實證明,她永遠屈服於溫柔。
接過橙汁,她無意識地抿了一口,“頭有點暈。”
“頭暈?”
向琛一手扶住她後頸,一手探上她額頭,確定沒有發熱,他放下手,“會不會是水土不服?”
他的手一離開,霍絨覺得自己的體溫立馬就竄了上來。她低下頭,支支吾吾:“我不知道。”
“我陪你進去坐會兒?”
“你不用陪朋友聊天嗎?”
向琛笑:“你也是我朋友。”
有風吹過,霍絨突然有些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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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絨是真冷。
她打了個哆嗦。
向琛帶著她走進室內,順便交代了旁邊的服務生去買些預防感冒的藥。
“身體抵抗力太低了。”他說。
霍絨不吱聲。
“所以以後不要再溼著頭髮吹冷風。”
聽他舊事重提,霍絨抿了抿嘴唇,小聲說:“我是心情不好。”
正巧外頭傳來一聲尖叫,向琛沒聽清,讓她再說一遍。
她不肯再重複,只搖了搖頭,“你出去吧,我一個人在這裡待著就好。”
向琛這才察覺到她情緒裡的低落,“怎麼了?不高興?”
在他的認知裡,霍絨應該是活力四射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什麼話都不願意說,甚至還不想和他待在一塊兒。
他有些不習慣。
“……是有點不高興。”霍絨喝了一口橙汁,覺不出甜味,她嫌棄地推開,“不好喝。”
向琛接過,擱在一旁,“為什麼不高興。”
霍絨沒有立刻回答。
她覺得熱了,便扯了扯浴袍交領,露出一點鎖骨。
向琛掠過一眼,很快移開了目光。
隔著半扇玻璃門,霍絨看向不遠處的熱鬧嬉笑。
有人被扔進了泳池裡,撲通一聲,激起了巨大的水花。
她笑了笑,但很快又平了嘴角:“向琛,我們是朋友嗎?”
她的聲音很輕,如果不是向琛聽得仔細,興許會直接錯過她的問題。
他像是沒想到她會這麼問,眸中有些意外:“怎麼這麼問?我們當然是朋友。”
然而他的回答並不能叫霍絨滿意。
霍絨聽了,只覺得心口被壓了一塊石頭,悶得緊,連呼吸都變困難起來。
像是被灰塵迷了眼,她揉了揉眼睛,眼角被揉得通紅。
她渾不在意,紅著眼眶認真地望著向琛,一字一頓道:“可是我不想當你的朋友。”
在霍絨說出這句話以前,向琛還以為她那麼問的目的是為了向他倒苦水、發牢騷。
畢竟她這個年紀,煩惱總是很多。
也很純粹。
他樂意去做這個傾聽者。
可她沒有選擇傾訴。
而是一本正經地否定了他的回答。
她不想和他做朋友。
向琛想,也許他知道霍絨是什麼意思了。
於是他看向她時眼裡滿是包容與寬厚。
他說:“霍絨,你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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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去微博追比較及時,這邊我總是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