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

就在那一瞬間，彷彿連心跳都靜止了。

窗外的風仍舊颳得呼呼作響。

我僵在唸芝身子上方，不敢再動。

屏住呼吸，嚥了口唾沫：“念芝？”

“舅舅……”他並不像是在回答我。

原來是做夢了啊……

鬆了口氣的同時，原本掛在腮邊的眼淚，也掉到了念芝身上。

“舅舅！”念芝彷彿被驚醒了一樣，猛地翻身抱住了我，“舅舅，舅舅！”

“我在這裡，做惡夢了麼？乖~舅舅在這裡噢~”

念芝喘著氣，用力地抱緊我：“我夢到舅舅要離開我！怎麼可以！舅舅怎麼可以離開念芝！”

“我……”

話未說完，念芝就翻身覆了上來。

念芝抱得很緊，雙臂扣在我腰間，彷彿要把我揉進他的骨髓裡。

“舅舅……不要走……”

我撫著他的背，側過頭親著他的臉：“舅舅不走……不走……”

“永遠也不走了嗎？明明之前舅舅那麼保證過，說要永遠陪著念芝的啊……可是為什麼……在夢裡的舅舅……無論念芝怎麼求你，你都不肯留下……”念芝哽咽著，“你說你不要我了……舅舅……舅舅怎麼可以不要念芝……你不能不要念芝……哇……”到最後，他只伏在我身上大哭，再也說不出話來。

“念芝乖~你只是做惡夢了，來給舅舅親親，不哭了噢~”我抱著他，親著他，心裡好酸，也好疼。

等他終於慢慢平靜了下來，我親了親他的額頭：“好點了嗎？”

“嗯……”

“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我就要起身，卻被他用力地又往下壓了壓，只好躺在那裡，又親了親：“乖，那總要洗洗臉啊，不然臉上會疼~”

“舅舅先不要動，讓念芝好好抱抱麼~” 念芝仍舊伏在我身上，臉埋在我肩窩裡，聲音悶悶的。

“好~”

不一會兒，念芝吸了吸鼻子，聲音裡無限委屈：“念芝不是故意不理舅舅的……”

終於聽到了這句話，可是我卻更加心疼：“念芝是有什麼心事，不能告訴舅舅嗎？”

“告訴了舅舅，舅舅肯定就不要念芝了，我才不要說……”

“怎麼會，念芝永遠是舅舅的乖寶貝啊~”

話一說完，我就感到念芝的身子僵住了。

“念芝？”

“……”念芝嘆了口氣，“舅舅先躺好，念芝去倒點熱水給舅舅洗臉。”

說完，他就起身開了燈，下床，掖好被角之後才去倒水。

“先披件衣服，不然會著涼噢。”我輕聲地對他說。

“嗯。”念芝聽話地回過身來，拿了外套套在身上，然後倒熱水，浸毛巾，擰乾，散開，走到床前：“舅舅不要起來，只要躺著就好。”然後，我就感到毛巾敷在臉上輕柔溫熱的感覺，念芝正輕輕地按著我的眼眶四周。

明明肌膚上傳來的觸感是那麼溫柔，可是我的心，卻比剛才更酸。

擦完後，念芝把毛巾放在桌上，又拿了粉罐子，擰開，取了點粉，替我擦著臉。

我看著念芝的臉，看著他通紅的眼睛，咬著唇。

念芝輕輕撫著我的嘴唇，柔聲哄著：“舅舅乖~咬破了會疼~”

“你也快洗，快點上床，外面很冷。”

“嗯！”念芝點頭，起身去洗臉。

擦完粉後，他上床關了燈，然後就轉過身來，把我摟入了懷裡，在我額頭親了親：“睡吧，舅舅~念芝抱著你睡噢~”

我也緊緊抱著念芝，把頭放在他肩窩裡：“我睡不著。”

“那念芝講講學校裡的事情？”他低頭親著我頭頂。

“不要~”我把腿也纏到了他身上，“你先說說今天為什麼不理我！”

在那一刻，我感到念芝又僵住了……

可是，從剛剛的樣子看起來，念芝應該不是討厭我啊。

我想了想，這才開口。

“念芝……”我親了親他的下巴，“今天我好難過，一想到你以後都不理我，就什麼也做不了，恨不得死了算了……唔……”

念芝捂著我的嘴，聲音裡充滿害怕：“不，念芝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不理舅舅了……舅舅，不要再說了……求求你……”

我拉下他的手：“可是你不告訴我為什麼，以後肯定還是會這樣的！我想知道我到底哪裡不對，你說了我才能改啊念芝……”

“舅舅很好，沒有不對……”念芝又抱得緊了一點，“是念芝不好，有著舅舅陪在身邊還不夠，竟然想要對舅舅……”

“什麼？”我豎起耳朵。

“沒，沒什麼。”念芝咳了一下，又親了親我，“以後不會這樣了哦，念芝一定會好好地對舅舅~舅舅也只要像這樣，一直陪著念芝就好~”

因為念芝又很溫柔地哄著我，所以之前的害怕和擔心都沒有了呢，於是我決定，今天一定要把事情的源弄清楚。

不為別的，單單像今天的這種狀況，那種絕望和心痛，一次就已足夠。

“乖~念芝不告訴舅舅，舅舅怎麼知道念芝在想什麼呢？”

“……”和我一樣，念芝似乎也招架不了撒嬌的我，雖然一個老男人用這種語氣說話，的確噁心了點……“舅舅真的想知道？”

“當然！”

“……好吧。”念芝靜默了片刻，又說，“那舅舅先保證，聽念芝說了，不許離開念芝。”

“我怎麼捨得……”

念芝笑了下：“真的要說了啊……聽了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呢……”

“什麼？”

“我一直愛著舅舅啊……”

我皺眉，這是什麼回答：“所以？”

“所以？”念芝似乎也迷糊了，“什麼所以？”

“念芝愛我，我當然知道！我也一直愛著你啊，可是，這和我不理你有什麼關係？”

“……”

“念芝？”

念芝嘆氣，圈著我的腰：“我的意思是，對舅舅像是愛人一樣的喜歡啊……”

愛人一樣的，喜歡啊。

現在換我沉默了。

我縮在唸芝的懷裡，腳纏在唸芝的身上，頭埋在唸芝的肩窩裡，念芝在親著我的額頭——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在思考著——念芝，他愛我。

良久，念芝嘆氣：“果然不理念芝了嗎。”

“沒，沒想不理你……”我小聲說著。

“所以？”

“什麼所以？”我抬頭。

正好碰到了他的嘴唇，習慣地親了親。

“所以，這就是舅舅的回答，對嗎？”念芝驚喜地問道。

我連忙叫道：“什麼回答……我，我還要再想想！”

念芝右手撫著我的背，高興地親了親我的耳朵：“沒關係，舅舅想多久都沒關係！”

我低下頭：“怎麼突然就，就喜歡啊什麼的……”

“舅舅覺得突然嗎？”念芝雙手一用力，我就趴到了他身上，“可是念芝喜歡了好久了呢，也憋了好久，就怕舅舅知道了會不理念芝。”

“怎麼會不理你……”我咳了一下，然後說，“嗯，好睏……念芝困不困？”

“好睏~念芝抱著舅舅睡噢~”說著，又親了親我的臉。

“那你先把我放下麼。”

“嗯~”念芝仔細地壓了壓我這邊的被角，這才把我圈在懷裡睡覺。

我們就那麼躺著。

其實，念芝也一點都睡不著吧。

我輕輕地咳了下：“嗯，所以，其實你這兩個月把自己逼得那麼緊，就是因為這件事嗎？”

念芝聽到我說話，立刻回道：“嗯，一部分。”

“一部分？”我又被他弄糊塗了，“那還有呢？”

念芝笑著親著我的臉：“還有，當然就是想著要早點畢業啊~”

“大學也能早畢業？”

“當然，早點畢業，才能有多餘的時間陪著舅舅呀~”

“可是畢業之後會出去工作啊，不還是一樣……”我嘟噥道。

“嗯~所以說，念芝要努力地往前趕呢！”

……還是沒聽懂。“為什麼呀？”

“咦，不是說了想要早點畢業陪著舅舅麼~”念芝又在我臉上親了親。

……

又躺了好久，還是沒睡著。

“念芝，你睡了嗎？”

“沒有，舅舅怎麼了？”

我又往他懷裡鑽了鑽，這才扭扭捏捏地問道：“你是，什麼時候喜歡的呀……”

“很久了，”念芝又嘆了口氣，“在我意識到是喜歡之前，那種感覺，就已經有了很久了啊。”

雖然還是朦朦朧朧的回答，但是我已經很高興：“嗯……”

這個時候，窗外的風仍然在呼呼地颳著，可是我的心情，比之最開始已經是天上地下。

在這樣的夜晚，我們緊緊地抱著彼此，彷彿對方就是世界上唯一的人。

我的心，很安靜。

我告訴念芝那種感覺，他只是靜靜地聽著，什麼也沒有說，但是親吻從來沒有停下。

但是我知道，他說他在等我，我就是知道。

我在他懷裡，想著很久遠時候的念芝，那時候，他在我懷裡，那麼小那麼脆弱，彷彿隨便什麼都能把他從我身邊帶走。那時候，需要時時照料著他，哄著他，他才能安靜下來，可是現在，角色似乎已經反了過來。

我早已離不開念芝，需要他時時在我身邊，愛著我，我才能安靜下來。

彼時我雖然還沒有理清自己的感覺，但是，心裡已隱隱有種聲音在告訴我：從今以後，我可以不用再擔心，也不用再哭泣了。

因為，我有了念芝。

那麼溫柔，那麼體貼的，我的念芝。

（《少年初長成》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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