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5-03-02 15:37:58

梁師成坐在樊樓西樓二樓一個貴賓房間裡等候金使。這裡很安靜，一般酒客是上不來的。房間佈置得很雅緻，吊窗花竹，簾幕垂懸。牆壁上掛著兩幅書畫，都是蘇東坡真跡。梁師成自稱是蘇東坡遺腹子，對蘇東坡無比崇尚。他每次來樊樓請客，都要來到這個房間。這個房間名叫東坡明月閣，是梁師成親自命名的。

為突出御宴特色，梁師成令人將桌上的酒具碗碟全都撤去，全部換成宮中用具。

烏歇和高慶裔來到東坡明月閣，一進門，他們就被餐桌上美輪美奐的瓷器給震撼住了。高慶裔兩眼直盯著那套蓮花瓣式溫酒瓷器酒壺，眼裡放射出異樣的光芒。趙良嗣也從沒見過這麼精美的瓷器，他也被瓷器的溫潤細膩和雅緻脫俗所吸引。烏歇雖然不懂的欣賞藝術品，但憑著一種天然本能，他同樣也被漂亮的瓷器所感染。凡是美的事物，對所有的人都一視同仁。

金使驚訝的神情被梁師成看在眼裡，他笑了笑說：“這些瓷器全都是宮中之物，平常人難得一見，今天，我特意讓人從宮中送來，給大金國使者開開眼界。”

趙良嗣連忙向金使介紹梁師成的身份：“這是檢校少傅、開府儀同三司梁相公，我們大宋皇帝的詔書，一般都要經過樑相公之手，才能頒行天下。”

烏歇和高慶裔一聽這人是皇帝身邊的宰相一級的官員，遂肅然起敬。

梁師成謙和一笑，繼續介紹桌上的瓷器：“這些瓷器都是汝窯所產，天青色佳品。你們看，這套蓮花瓣式溫酒瓷器壺，光亮瑩潤，古樸典雅，淡泊含蓄而又意境深遠，美不美？”

高慶裔稱讚道：“美，實在是美。以前聽說，大宋汝窯瓷器天下第一，但從來無緣觀賞，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真是精美絕倫啊。”

這時，酒樓店小二跑上來詢問，是否可以上酒上菜。梁師成一揮手說：“上。”

不一會兒，先上來十道乾果：炒栗子、膠棗、河北鵝梨、河朔石榴、龍眼、荔枝、橄欖、溫柑、金桔、榛子。有好幾種果子，烏歇和高慶裔從沒見過，叫不出名字。

接著，一道道酒菜開始陸續上來。每上一道菜，店小二都要大聲報一下菜名。先後上了十二道菜，分別是：兩熟紫蘇魚、肉醋托胎襯腸沙魚、排蒸荔枝腰子、乳炊羊肫、蓮花鴨、洗手蟹、蔥潑兔、生炒肺、虛汁垂絲羊頭、螃蟹釀橙、鮮蝦蹄子膾、鴛鴦炸肚。另外還有一羹一湯：百味羹、鵝肫掌湯。

樊樓有兩種自釀好酒，一是“眉壽”，二是“和旨”。梁師成吩咐店小二，各上來一罈子，讓客人都品嚐一下。

北宋是一個消費酒水比較多的時代，據說，東京城裡人均年消費酒不低於五十斤。朝廷對酒水實行嚴格管理，不允許私自釀酒。樊樓的釀酒歷史很長，早在宋仁宗時，樊樓就是一個大型的釀酒作坊，朝廷要求京城三千戶酒家，從這裡取酒沽賣，樊樓每天上交官府的酒稅就達兩千錢。

烏歇能吃能喝，他主動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他連喝三杯，吧咂了一下嘴唇，覺得這兩種酒味道都很寡淡，他問趙良嗣：“有沒有好一點的酒？”

日期：2015-03-03 13:40:47

趙良嗣很驚訝，說：“咱喝得這兩種酒，都是樊樓自釀的最好的酒。”

高慶裔笑笑說：“這菜真是不錯，可這酒味道太淡。”

北宋時，喝的酒大多都是糯米酒，味道比較清淡，可高慶裔很顯然是話中有話。他在想，既然是御宴，怎麼能喝樊樓自釀的酒呢？御宴之上應該喝御酒才是。

梁師成很精明，他馬上就領會了高慶裔的意思，他對趙良嗣說：“這酒味的確很寡淡，你去讓店小二把光祿酒搬上來一罈子，請使者品嚐一下。”

不一會兒，店小二把一罈子光祿酒抱了上來。酒罈子是深紅色的，壇口處用黃色綢子封蓋。

趙良嗣介紹說：“這叫黃封酒，這就是御酒啊，這很難得。”

高慶裔一看很高興，他知道，這就是大宋光祿寺生產的國酒，也是御酒。能喝到這種酒，說明宴會規格的確很高。

梁師成說：“來，咱嘗一嘗這酒味道如何。”

開瓶之後，濃濃的酒香味漸漸飄散出來。趙良嗣不勝酒力，聞到酒味就感到頭暈目眩。烏舍一聞到這酒味就讚不絕口：“好酒，好酒，不愧是御酒啊。”說著，他端起酒杯滋溜一口，幸福地嚥下。

烏歇很能喝，他一連喝了數杯，喝得臉上笑容越來越多，話也越來越多，可是腿卻有些軟，目光有些迷離。漸漸地，他嘴裡的話語越來越聽不清楚了，忽然，他身子一歪，從座椅上一下子出溜到了地板上。

那天晚上，烏歇喝得爛醉如泥。幾個店小二費了好大勁，才把他弄到馬車上。

第二天，金國使者酒醉樊樓之事，在東京城裡傳得沸沸揚揚。

蔡京獲悉後大吃一驚，他急忙入宮面見宋徽宗，說：“祖宗之時，對待外國使者禮節都很講究，很有分寸，從不示以華奢，以防激起其貪慾之心。而今，梁守道竟然將金使領進了樊樓，而且將其灌醉。如此下去，國事堪憂啊！老臣冒死進諫，請陛下切莫用佞臣處置軍國之大事。”

蔡京老淚縱橫，長跪不起。

蔡京這番話，讓宋徽宗意識到，自己可能犯了一個大忌。可是木已成舟，已無法挽回，只能引以為戒，下不為例。

宋徽宗說：“蔡太師言之有理，朕知道，這件事他們辦得不甚妥當。對金使禮節過度，超出常規，過猶不及，必有危害。”

宋徽宗見蔡京兩腿抖得越發厲害，便賜其座位。蔡京感動得又要下跪謝恩，被宋徽宗一把拉住，說：“我們不僅是君臣，還是姻親之家，你我對坐，也屬合情合理。”

三年前，宋徽宗的四女兒茂德帝姬，嫁給了蔡京第五子蔡鞗。茂德帝姬名叫趙福金，這年十七歲，長得天姿國色，溫柔嫻淑，是宋徽宗一大群女兒中最漂亮的一個。蔡鞗小夥子文質彬彬，才華出眾，時任宣和殿待制，他熱愛書法繪畫，很得宋徽宗喜歡。

蔡京說：“陛下，在大殿之上，只有君臣，沒有其它。陛下可憐老臣垂死之軀，洪恩賜坐，老臣感激不盡。”

宋徽宗說：“蔡太師雖已致仕，還依然心憂天下，惦念國事，朕很感動。接待金使之事，朕已明白分寸，請太師勿念。太師畢竟已年近耄耋，今後還是少操勞多保養，頤養天年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