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8-07-10 22:34:13
第一百一十九章
那“天帝”還待再說,遙遙卻傳來十分嘈雜之聲。
似是有人哭泣,有人打罵。
李天妃和“天帝”對視一眼,兩人心中都十分吃驚。
她宮內御下最嚴,最近又很清洗了一批不是心腹的。
如今還能在她宮中伺候的,都是她的心腹屬下。又有誰敢無故喧譁?
李天妃略略往門簾處站了一站,凝神聽去。
只聽一個小仙女哭道:“姐姐饒了我,姐姐我再不敢了,我真的是聽韓仙兒幾個說的…”
淺笑邊打邊罵道:“沒眼色的只知渾說,驚動了帝君和娘娘,你有幾個腦袋?”
自深顰被摩珂害死後,淺笑就是李天妃身邊最貼身的女史。傾城宮的內務,大半都是她在管著。
這下連李天妃都有點驚訝,淺笑比深顰可要老道許多,平時言語穩重,對下也最和氣,所以才會得了淺笑這個名。
明知自己和“天帝”在內室,竟然打罵靨兒。
這必然是有什麼要緊事,想回又不敢回自己,這才曲徑通幽。
她揚聲道:“進來說話,作什麼筏子,有話就回罷。”
“天帝”立即不再說話,高坐著,端了一杯雲露盞,也不喝,悠悠品視。看也不看來人。
淺笑猶猶豫豫進來,在殿外行禮道:“拜見帝君,拜見娘娘。”
“天帝”連眼風也沒看她,李天妃道:“起來吧,什麼事,說!”
淺笑期期艾艾半天道:“奴婢…奴婢…奴婢不敢說!”
李天妃涼涼一笑,並不接話。
淺笑心中大跳,李娘娘的性情,她是最清楚的。
好的時候,十分體恤下屬,可忽然變臉,誰也猜不著,會是為什麼。
拖下去,對自己,對靨兒都不是什麼好事。
她咬了咬唇,斗膽道:“靨兒在外邊很聽了些胡說八道的訊息,淺笑心中又害怕又慌亂,這才御前失了儀,求娘娘饒恕。”
“天帝”輕輕咳了一聲。
李天妃蹙眉道:“不要拐彎抹角,你素來最知,我這裡最不喜別人花花腸子。”
淺笑忙磕頭道:“如今天宮私底下,有一些流言,竟說,竟說…”
她偷眼望向李天妃,卻正觸及李天妃似笑非笑的目光。
她心中十分害怕,一閉眼,迅速道:“流言紛紛擾擾,傳得有鼻子有眼,她們說,她們說…曇華神君是個魔胎…他不是帝君的血脈,是娘娘,私通…魔尊璇璣所生…”
她一句話沒說完,當頭就被砸了一茶盞。
那是李天妃再也聽不下去,暴怒砸出。
淺笑還不敢避,生生捱了,滿頭的碎片和血液。
她伏在地上,一聲不敢出。
李天妃又氣又恨,心口起伏不定,一時也不說話。
還是“天帝”忽然道:“傳言還說什麼?”
淺笑顫慄著回道:“那些子爛嘴子,還說人間的十來次魔襲都是娘娘和小神君做下的罪…”
她話還沒說完,又一物飛過來,卻是一隻筆筒。
她連忙接了,不敢讓筆筒碎了—那是曇華神君家常用的。
李天妃嘶聲道:“滾,你給我滾!”
淺笑忙跪伏著從殿門口退出,帶了靨兒悄沒聲的趕緊有多遠走多遠,心中卻在慶幸,兩個人的腦袋都還在。
她也是不能不來稟告。
待她走遠,這寢居被落上一層結界。
“天帝”才皺眉道:“好毒辣的樹上開花之計,只怕連朝中也會雪片般飛來摺子,彈劾李妃失德,追責曇華罪孽!只是這訊息如何走漏的?”
李天妃嘶聲道:“殺了他!殺了那重華,曇兒都已經被封印,他竟還要他死後汙名!哥哥你若不去,我就自己去!我一定要將他千刀萬剮,才能稍稍洩我心頭之恨!”
日期:2018-07-12 21:43:11
瑤池
玉雪紛飛,一飄入青碧的池水就融化不見。
水波又明亮又純淨,靈氣氤氳,一忽兒生成一朵白雲,一忽兒又一朵。
瑤池中央一朵碩大的蓮花開得正好,風色嫣然,有風來,那花葉都似在跳舞一般。
這人間絕不會共存的奇景,在這崑崙山瑤池仙境,卻是理所當然,美得驚人。
那蓮花的花葉都已舒展開來,原來十分憔悴,撲撲風塵的模樣蕩然無存。
一種生機充盈在碧水中,飛雪下。
蓮花上還伏著一身粉紅的纖瘦人兒,她忽然輕輕一動,伸了伸懶腰,茫然睜開了眼。
飛雪寒涼,星河輕輕打了個寒顫,一時不知身在何處。
忽然心頭一跳,她的目光所及,正是池中漂浮的一襲寶藍。
待看清楚只是一襲外袍,不知怎得又有些惘然。
到這時她才察覺手中一直牢牢攥著什麼。
星河低頭一看,卻是一隻簪子。
簪子一大半都是赤紅色(注:天帝的金色血液要坐上王座才會變化),簪子端卻困著一滴晶瑩剔透的水珠。
她忽然露出一個笑容,那笑容竟是百味俱全。又是苦澀卻又偏偏充滿希望。
一個人如果一直魂牽夢繞,念茲在茲,另一個人的每一個細節,她都不會忘記,她都能夠一眼認出。
她和重華朝朝暮暮相對那許多時日,他家常戴的簪子自然是記得的。
從前無限歡喜的二人時光,如今回望,卻是濃濃的苦,苦得叫人都不敢觸及。
問蓮根,有絲多少,蓮心知為誰苦?
她的耳邊無端縈繞十分淒涼的歌聲。
她閉了閉眼,不肯再想下去。
一心一意只希冀著—這是她向重華所求助的,另一個九世情絲之宿主的血淚啊…
他忙著離開,卻依然留給了她,他的血淚。
她只希望能夠幫到炎華。
她將自己的手收回,那一直不停流血的傷口,忽然就癒合了。
她將那簪子,插入碧水中,蓮花旁。
原本仙法鎖住的神君的血液和淚水全部落入蓮根之上。
那些根鬚都如同有靈般,歡暢得汲取,它們渴慕已久的仙靈之血。
那根簪子從赤紅色,慢慢變成粉紅色,又從粉紅色,慢慢變成肉色,最後終於褪去所有的顏色,恢復本原的樣子。就是一根十分質樸,沒有什麼雕飾的白玉簪子。
白玉自然是最上等的白玉。
星河的唇邊終於浮起一個真正的笑容。
炎華,我一定會努力,你也要加油啊!
卻在這時,那襲寶藍色忽然凌空而起。
才出水,溼透的袍子卻自然乾乾淨淨,爽利妥帖。
岸上一人伸手接了那長袍,顫聲道:“星河,你可是星河?”
一句話沒說完,已經淚流滿面。
星河心中一顫,只覺一顆心,都被揉得七零八落。
她從她的花上忽然躍起,如同一隻鳥一般飛向來人。
“娘娘,是星河,是星河…”她竟不知說什麼好,只是反反覆覆說著是她。
王母張開手,將空中落下的她緊緊抱入懷中。
才接住星河,星河的淚水就落滿了王母和自己一身。
她實在太難過了,她的心如同刀在攪來攪去一般。
她呆在瑤池一夜都在血淚灌溉,固然是為了炎華的急迫。
但另一重卻是實在不知道怎麼面對,這個待她如女兒一般的娘娘。
她不知自己怎麼才忍得住,不露出馬腳,不傷心不落淚。
為自己的份,為炎華的份,卻更為這個可憐的母親的份。
炎華的殘缺元神明明就在一水之隔,他卻永遠再見不到他的孃親,他的孃親,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的孩子,竟然就在咫尺之間。
咫尺—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