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姿勢維持了很久,直到乾燥的大手緩慢地回握,昏沉中分不清現實與夢境的易暉猛地抬頭,對上週晉珩看向他的黝黑瞳孔,腦中霎時一時空白,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做了一個夢。”周晉珩虛弱地說,“夢到我死了,心臟被挖走了。”
易暉眼睛瞪得滾圓,像是被他的描述嚇到,只會愣愣地搖頭。
周晉珩扯開嘴角,彎起一個柔和的弧度:“沒事,我又把它搶回來了。”
聽了這話,易暉面色稍緩,接著不滿地噘了噘嘴,似乎在說——你說過把我放在心裡,無論如何都要搶回來。
想象中大難不死的抱頭痛哭、劫後餘生的含淚相望,因為醫護人員的到來統統沒來得及發生。
醫生護士來去匆匆,氧氣罩被撤掉,易暉給周晉珩餵了水,轉身放杯子時被拉住手腕,周晉珩接著剛才的話題說:“我還夢到你親我了。”
對於他剛醒來就說這些不著調的,易暉只當他失血過多大腦缺氧,不同他計較:“我沒有。”
嘴上否認,卻背對著病床偷偷咬嘴唇,耳尖也悄然浮起紅暈。
“哦,是嗎?”周晉珩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拉著他的手還是不放,笑意爬上眼角眉梢,“那你再親親我吧,我跟夢裡的對比一下,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
第五十七章
易暉自是不會親他的。
不僅不親,話也不准他多說,怕他大病初醒一個岔氣又暈過去,把削好的蘋果往他手裡一塞,拎著熱水壺跑了。
回想起冷藏車裡的吻,易暉臊得恨不得挖個洞躲起來,在水房逗留一會兒,又不放心周晉珩一個人在病房待著,還是磨磨蹭蹭地回去了。
走到門口聽到裡頭的歡聲笑語,還以為小林來了,進去看見楊成軒站在病床前,易暉先是一愣,然後昂首闊步地走進去,把水瓶重重往地上一放,坐到離病床最近的位置。
楊成軒似乎剛下飛機就過來了,行李箱還丟在門口,被易暉擺了冷臉還是笑著,揶揄周晉珩道:“你冒死救人,我看被救的這位好像不怎麼領情啊。”
易暉不吱聲,又拿一個蘋果削皮,表情嚴肅,一本正經。
楊成軒看了直樂:“你別說,還真挺像之前那個。”
“什麼‘之前那個’?”周晉珩皺眉,“叫嫂子。”
易暉手上動作一頓,楊成軒更樂了:“管那個叫嫂子,那管這位叫什麼?”
周晉珩懶得再跟他解釋是同一個,說:“也叫嫂子。”
楊成軒豎起大拇指:“牛還是你牛,人還在這兒呢,也不怕人家鬧脾氣。”
頂著兩個身份的易暉氣不起來,就是又臊得慌,削果皮也沒發揮穩定,削到一半就斷了。
周晉珩不嫌棄,接過來就連皮咬,邊吃邊趕人:“我沒事了,探完病的可以滾了。”
楊成軒斜睨他:“有了物件就不要朋友了是吧?”
“躲著你家老東西好不容易回來一趟,誰不知道你不是來看我的。”周晉珩道,“趕緊過去吧,別讓人家等急了。”
楊成軒一拍大腿站了起來,伸個懶腰打哈欠,一副慢慢來不著急的樣子,走之前還不忘調侃周晉珩:“你也別傻樂呵了,回頭上網看看外頭都傳成什麼樣了,說你先破相後內傷,剛接的電視劇官博也發了解約申明,演藝生涯怕是要就此斷送咯。”
人走後,易暉拿起一個橘子剝皮,剝了兩瓣還是沒忍住:“那個劇,真不要你演男一號了?”
躺在床上的周晉珩哭笑不得:“還以為你想說什麼呢,男一號我演得多了,不差那一個。”
易暉不確定他是不是在說大話,眨眨眼睛,問:“你以為我想說什麼?”
“以為你……”周晉珩拐了個彎,“以為你要問我疼不疼,難不難受。”
這也是易暉想問的:“那你疼不疼,難不難受?要不要把靠背再往下放……欸!”
一聲驚呼打斷未說完的話,周晉珩撈過他的手腕,送到嘴邊就親了一口:“還疼嗎?”
親的是手腕上捆綁留下的痕跡,易暉收不回手,臉上發燙:“不疼。”
“真的不疼了?”
易暉有點恍惚,不知在他問哪個“疼”,還在思考,病房門口傳來動靜,又有人來探病了。
這回來得是江雪梅,護工陪著來的。
易暉沒想到她會親自來,還讓她目睹這麼羞恥的狀況,引著她坐下,自己站在邊上,手背在身後互絞。
江雪梅住院幾月,術後恢復得不錯,久病的人氣色看起來要比躺著的周晉珩好很多。她微笑著說:“這位就是周先生吧?一暉瞞了我好久,我最近才知道您就是上次來我們家那位先生。”
這事是易暉主動在電話裡向江雪梅交代的,是以江雪梅這陣子才把“恩人”和“纏著我兒子的人”合併為一個,現在這人又救了易暉一命,縱然心情複雜還一頭霧水,江雪梅心裡仍是感激大過別的。
周晉珩反而不好意思,撐著身體要坐起來同長輩打招呼,被易暉阻止:“躺著別亂動。”
“對,身上有傷,還是躺著休息吧。”江雪梅道,“我就是過來看看,一會兒就走。”
上輩子結婚時易暉的母親已經過世,父親只管生意不顧家,所以從嚴格意義上來說,這是周晉珩第一次見丈母孃。
他努力把去年幾度闖進人家家裡的糗事忽略,自我介紹道:“伯母好,我叫周晉珩,是暉暉的老……老朋友。”
還沒得到易暉的正式首肯,他不敢亂說話。
江雪梅笑著點頭:“知道你們是老朋友,經常鬧彆扭的老朋友。”
探病其實沒什麼好聊的,江雪梅坐了一會兒,交代易暉好好照顧周先生,就起身要走了。
易暉送到門口,江雪梅拉著他的手道:“這世上能為別人捨棄生命的可不多,尤其像他這麼年輕的。從前的事媽媽不清楚,現在也不是幫他說話,決定權在你,你考慮清楚就好。”
他和周晉珩的事只有江一芒知道個大概,不過就算不說江雪梅也能察覺到點什麼,這麼說只是為了讓易暉放心,她無論如何都站在他這一邊。
感動之餘,易暉又有些惆悵。做江一暉已經讓他膽戰心驚,揹負著兩個姓名生活,未知的前路讓他更加迷茫。
可這是他自己選的,是他自己經不住誘惑再次動心,刀山火海也要走下去。
易暉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剛準備回病房,楊成軒突然從走廊盡頭跌跌撞撞跑了過來,拉起他就走。
“你帶我去哪兒?”
“去看看唐文熙。”楊成軒黑著臉,神情凝重,“他說不認識我了。”
聽他的描述,易暉以為情況嚴重到不可控的地步,到樓下病房看見坐在病床上拿著紙筆安靜畫畫的唐文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