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此際雙眼微眯,目光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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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綰獨自抱著棋兒在河西等了四個多月,皇帝將大位禪讓給夏殊則,但這並沒有使他一勞永逸,洛陽城的叛軍聲勢浩大,鬧足了兩個月。
為了避免百姓死傷,殿下他們最初意圖與叛軍匪首交涉,命其撤出洛陽,既往不咎,並有封地可以接納他們。但叛軍不肯信任太子,執意要挑起爭端,故此雙方不得不有一戰。
洛陽因為戰火,東城和西城一片狼藉,最終以叛軍被收繳武器,頭目被下獄告終。
在打仗上,殿下素來十拿九穩,並且懂得以最小的犧牲喚取最大的利益,既然無論如何是要流血的,那麼他便不吝以流血的代價,將這些狼子野心的鼠輩驅逐出城。頭目被拿下判了大辟之刑,其餘眾人,因蒙夏殊則大赦,被李翦重新收編入伍,改判流放張掖充軍。@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等到又是一年春暖花開時,衛綰的車隊回到了洛陽。
回洛陽之後,她命人抱著棋兒回宮交給他父親,自己先回了一趟衛府。
偌大的司馬府潦倒了,原本衛邕是遷出了衛家的,因為頭上扣了一頂國丈的帽子,眼下又搬回來了。多日不見,她以前偏心眼偏到令人憎惡的父親,與薛氏成了一對怨偶,貌合神離。薛淑慎嫌棄衛邕落魄了,對他百般不敬,衛邕也不肯吃虧,鬧大了各自回屋誰也不見誰。
衛綰穿過西院一塵不染的迴廊,寥落的幾朵嫣粉的桃花,一叢委頓無力的油綠芭蕉,挨著長廊蘸著露水的海棠,枝葉扶疏,衛綰定住了腳步,望向西院大門外的一座閣樓,那是衛織從前住的地方。衛織在家裡時,比她還能鬧騰,心眼小又壞,但她壞得坦誠,不加掩飾,平心而論衛綰對她沒甚麼恨意,只是如今衛織一個人去了幷州,也不知還有無可能回來,聽說二姐姐親自去朔方尋她去了。
“衛綰那小賤人,我就知道——”從長廊裡轉出來兩人,衣衫華麗,正是薛淑慎與聶氏,薛淑慎話音未落一頭撞見了衛綰,頓時腳步生生剎住,她錯愕地盯了衛綰幾眼,在衛綰不耐煩地蹙起了柳眉時,薛氏忽然如同發瘋一般大喊大叫起來:“賤人回來了!”
說著薛淑慎張開了利爪朝衛綰撲過來,作勢要劃爛她的臉。
薛氏是當真瘋魔了,衛綰皺眉避讓,薛淑慎緊追不捨,大喊著“我殺了你這小賤人”朝她生撲來,衛綰跑不動了,左手撐著迴廊的欄杆,一腳朝薛淑慎踹了過去。薛淑慎膝蓋中腳,立即撲倒在地,執拗地仍要朝衛綰撲來,聶氏也搭把手,一把捉住了衛綰的手腕。
衛綰道:“你們瘋了不成!”
早知她便不該回衛家來。
薛氏惡狠狠道:“你害我,害我女兒一生!我豈能饒你,薛家也是沒了,今日咱們便拼個魚死網破——”
說罷薛氏張開了口對著衛綰的脖子咬了下來,她手勁不大,衛綰不怵,但聶氏這個婆子體格是衛綰數倍,她一時掙脫不得聶氏的鉗制,眼見薛淑慎如同瘋狗一樣要咬斷她的脖頸,衛綰心中一慌,抬腳朝她踹了過去。
但人沒有踹到,薛淑慎忽然發出聲慘叫,衛綰猛然睜開眼,面前立著玄青華服的男子,手已捉住了薛淑慎的手腕朝外邊臂彎翻折過去,骨裂的聲音伴著薛淑慎的哀嚎,灌了衛綰一耳朵,她又驚訝又面帶喜色。
“阿策?你怎來了。”
不僅夏殊則,還有此刻五步以外,正朝著他們走來的衛邕。
他們翁婿是一道來的,本在前院裡說著話,聞聲而來。夏殊則因見棋兒回了宮,卻沒見到衛綰,知道她回了衛府。想到這些時日薛氏患了癔症的傳聞,夏殊則不得不撂下手頭繁冗的政務,來接她回宮。
衛邕見新皇陛下眉眼冷寒不悅,忙道:“內子已患上瘋病,認不得幾個人了,還望陛下高抬貴手,饒恕她性命。”
薛淑慎畏怵夏殊則,本真想裝瘋賣傻糊弄過去,但聽衛邕如此說來,卻忍不住勃然大怒,不顧疼痛漲紅著臉叱道:“老匹夫!你說誰患上了瘋病!”
話音未落,夏殊則的手重了些,折磨得薛淑慎哎喲直慘叫,呼痛,道再也不敢了,一邊告罪,眼淚一邊從兩腮滾落。
衛綰道:“我看在二姐姐的份上,殿下……皇上看在長兄的份上,饒恕你性命。薛氏,你自幼薄待我與母親,我對你極為憎惡,但你畢竟是我父親明媒正娶回來的妻子,我也不想與你太過為難拂了衛氏的臉,從今以後,我在西院設一個佛堂,你餘生便與青燈古佛長相為伴吧,我望你日後好自為之。”
“阿策,不跟她計較了,髒手。”
這個女人竟是衛不器與衛皎的生母,匪夷所思。
夏殊則皺眉,將手收了回來,淡淡道:“我來接你回宮,咱們走罷。”
衛綰點了下頭,回頭睨了眼被釋開之後癱坐在地無神地喃喃著的薛淑慎,任由夏殊則握著柔軟的手,不疾不徐地一前一後出了西院。
待上了宮車,夏殊則才皺眉問道:“可有受傷?”
衛綰道:“沒有。”見他愁眉不展的,她卻很歡喜,“我啊,自幼也是學過三腳貓功夫的,你不來我也未必會吃到什麼虧,就是近來……”她身子不大好,生了棋兒也沒調養回來,力氣不足,方才一時大意竟讓聶氏捉住了。
“你這麼出來了,棋兒沒有父母在旁,他會哭的!”
衛綰突然想到。
夏殊則道:“他早已睡了。”
方才一到他懷裡,便報復似的屙了他一身。
衛綰在他身上嗅了嗅,童子尿沒甚麼味道,嗅不出來,但她知道這個男人有多愛潔,見他緊緊繃著的臉色,又是忍俊不禁,將下巴擱在他的肩上道:“你以後可要對我們母子好些,不然我的小寶貝會替我出氣的。你看看你,這次離得太久了點!”
他欲辯駁,但見衛綰泛著青的眼瞼,一時只覺得內心溫暖地泛酸,便捨不得在計較這些細枝末節之事了,他伸臂將衛綰橫抱了過來,讓她躲到自己寬厚的懷抱中來入睡。
這兩個月他實在過於忙碌,收繳叛軍之後,還要處置燕王留下的一堆爛攤子。燕王保全了性命,被秘密發往了琅琊,如今臨著東海而居,至於王徵——
“你表兄——”
衛綰抓住了他的一截衣袍,淡淡道:“殺了他我也不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