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屬影響蘇麟的情緒:“覺得驚訝嗎?”
“嗯,”蘇麟誠實地點頭,“有一點。”
“哈,”老夫人乾笑了一聲,從駕駛座旁的置物格里抽出一支雪茄,在手指上靈活地轉了一圈,看一眼蘇麟,嘆了口氣又把雪茄塞回去,“儘管驚訝吧,我今天來這裡,是來諮詢律師的——我要離婚了。”
第六十七章
什、什麼?
一時間蘇麟還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厲夫人成為厲家的女主人到現在已經將近三十年,像這樣的政治金元聯姻,夫妻感情當然不可能好,她和厲先生也像許多那個年代的夫婦一樣,始終分居,保持著通訊基本靠僕人傳達的疏離。
厲騫的父親雖然不像蘇麟的父親那樣誇張,但最多也只是給予妻子“名義上的尊重”,在公開場合給厲夫人留面子。
就連蘇麟都見過厲先生在摟著年輕的情人在昂貴的奢侈品店裡揮霍。
想必厲夫人也不可能不知道。
明明知道是這樣糟糕的情況,卻忍耐了這麼多年……那麼現在究竟是發生了什麼惡劣的重大事件,讓她忍耐不下去了?
更重要的是……
蘇麟忍不住輕輕咬住了下唇。
他自認不是情商低、不善交際的人,卻依舊感到為難:在這種時候,他應該要表現出什麼樣的情緒比較好?
通常來說,婚姻失敗大抵是難過的,說一句“我很抱歉”總歸不會出錯;可厲夫人……蘇麟並不能感覺到她有多難過,“劫後餘生”鬆一口氣的感覺反倒更多,蘇麟自己也覺得結束這種婚姻是“逃出生天”,值得大大地慶祝一番……可為了別人的婚姻失敗叫好卻也……像是不太地道。
更重要的是,這個人是他“法律上的另外一個母親”……身份過於敏感。
之前與她的相處也很難說是愉快。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話都很難說得完全得體……
“覺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厲夫人倒是一眼看穿了他的尷尬,“那就不要開口了。我們之間的關係,其實沒有那麼緊密,離婚之後我也就不是厲家的人,關係就更淺一層。你就當上了個好心的路人的車,不想說話就別說了。”
蘇麟不知道這個表態該算是友善還是找茬。不過既然她這樣說了,蘇麟就樂得安靜閉嘴。
厲夫人瞥了他一眼,輕輕笑了一下,探身又往儲物格里摸煙,這一次摸到的不是雪茄,是另外一種女士捲菸的盒子。她開啟盒蓋,才猛地意識到什麼,只得無可奈何的又放回去,抬手摸了摸嘴唇,到底沒能忍住,抽出一支來,並不點燃,只是放在鼻子底下嗅著,然後夾在手上把玩——像轉筆那樣,靈活的旋上去又轉下來,速度飛快,像是一支在指尖翻飛的蝴蝶。
蘇麟看的怔住了。
這一手堪稱絕活。
沒有三五年練不出來。
可厲夫人在家別說抽菸,連茶都不太喝,這……
厲夫人於是笑得更加得意:“沒想到吧?老菸民了。我從12歲開始,一直到結婚之前……只憑煙的味道,就能分辨出100多種香菸的品牌,還有大概五六十種菸草的產地,如果需要購買優質的菸草可以——哦,不過最好不要了,”厲夫人笑著把手上的那支菸又塞回煙盒,“畢竟吸菸對健康不好。”
“對健康不好,為什麼還要吸呢?”蘇麟到底沒有不禮貌到放任一位女士在封閉的空間裡完全承擔對話的任務,既然厲夫人已經拋來了比較容易銜接的話題,他便立刻很有眼色地順著她的話問。
“因為alpha們都吸。”厲夫人不假思索地回答。
“啊……”蘇麟又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
幸虧厲夫人也並不需要他捧哏,自顧自地說下去:“alpha們都吸菸,所以我也要吸;alpha們都去騎馬,我也去騎;alpha們都能去上學,我也要去上——我花了大概二十年,學習如何像一個alpha那樣生活;然後花了一點五倍的時間,重新學習如何當一個omega……呵。bull shit,”厲夫人冷笑了一聲,“我就是omega,我為什麼需要alpha來教我怎麼當omega?——嚇到你了?”
“一點點,”蘇麟誠懇地說,“一方面是因為您的發言,另外一方面是因為……”他現在才意識到,在家裡的時候,從來沒有見過厲夫人笑。
今天她笑得這樣多,蘇麟不得不才發現,她笑起來很好看——無論微笑、大小還是冷笑,都好看,美人在骨不在皮,就算已經有了許多歲月的痕跡,但還是擋不住那逼人而來的美豔。
厲騫是因為長得像媽媽才這樣英俊的——蘇麟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這一點:“因為您笑起來很美。”他由衷地說。
“啊,謝謝,”厲夫人更開心了,眼睛都眯起來,“不過,這是因為我們在靠右行駛的國家,開的是左舵車,副駕駛座在駕駛座的右邊;如果我們在英聯邦國家,開右舵車,你坐在我的左邊,恐怕就不會這樣說了。”
“哎?為什麼?”蘇麟不明就裡。
厲夫人趁著紅燈,把臉轉過來——正午的陽光透過車窗落進來,把她的側臉照得格外清晰,臉側靠近耳朵的位置上,赫然是一條肉紅色陳舊的傷痕。
“啊。”蘇麟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這才明白為什麼厲夫人以往總是偏愛能夠遮住耳朵的髮型——儘管那樣會讓人顯得陰沉壓抑;為什麼即便在家,也經常帶著有籠面薄紗的帽子……
“這沒什麼,”厲夫人倒回過頭來寬慰他,“在我們這一代人中算是常事了。當時alpha們時常聚集在一起交流怎麼讓家中‘受到壞思想影響’的omega們能順從一點,而omega們呢……我們經常玩‘從臉上傷痕判斷出對方的alpha究竟是不是左撇子’這樣的遊戲,哈哈哈。”
“我……”如果說剛剛蘇麟只是“不知道說什麼話比較得體”,現在可真是實打實地“無言以對”了,可這種情況又確實不說點什麼不行,他只好走投無路地擠出一句,“我很抱歉。”
“哦,都是過去的事了,”厲夫人很瀟灑地聳聳肩,“沒必要為我抱歉——我尤其不想聽你對我說抱歉,居然是你先對我說抱歉,真是讓我無地自容。”
“啊,不,夫人,我……”
如果說之前,蘇麟的確對厲夫人存有怨氣,那麼現在……更多的只是同情了。他是omega,當然知道身為omega有多麼艱難,也知道omega們曾經面臨著比現在還要糟糕的處境——繼承權、投票權、參與公共事務的權利……都是當年的omega們一點點地從“不允許”的裂縫裡摳出來的。
但是那些殘酷的過往離得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