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伊安端著茶微笑,“重點其實不在被資助的人,而是在資助人。”
阿德維已不耐煩:“你真是個話簍子,米切爾。好了,不是要和我談安靈會的事嗎?”
“那些慈善機構。”伊安固執道,“他們名字不一,存在的時間也不同,但是行為模式都非常相似:他們遊走於中下層,甚至蔓延到全星域。他們處搜尋有天分有才能的人,暗中培養他們,扶持他們。但是他們又極其低調,行蹤詭秘。幾千年來,不論是各國政府還是教廷,都沒有注意到這個事。”
“哦來了。”阿德維翻了個白眼,“現在你是要告訴我,你發現了一個神秘的組織,而我是這個組織的一員?你的這篇論文有沒有給你得到一個A,西林神學院的高材生?”
“我把論文刪了。”伊安淡淡道,“連我的調查記錄也全都粉碎了。你是第一個知道我寫過這篇論文的人。”
阿德維再度沉默。
“因為我發覺,背後有一股力量,引導著我查到了這個事。”伊安說,“我覺得不對勁,便及時抽身了。”
阿德維緊繃著的面孔終於崩裂了一絲縫。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伊安說:“從我記事起,我一直有一種感覺:有一雙眼睛在關注著我。”
“哦嚯!”阿德維又忍不住嘴巴犯了一下賤,“一個漂亮乖巧的小男孩,長在西林教廷那地方,不被偷窺那才不合理?”
“……”伊安木然地看著阿德維。
“好,你繼續說。”阿德維擺手。
伊安說:“自從我十六歲左右,我就發覺有一股力量在引導著我去挖掘帝國的歷史,人類的過去。一些特殊的新聞推送,查資料時,總會搜到非常意外,但是又有關聯的資料。我覺得,它很希望我去了解一個真相,但是又因為什麼特殊的原因,不能直接告訴我,只能讓我自己去了解。於是我順應這這股力量,知道了許多我不應該知道,但是卻剛好對我有用的資訊。”
例如,夏利大主教藏起來的,有關前帝后死亡的秘密。
伊安同阿德維的視線在空中交匯,如針尖對麥芒,暗藏著無數激流般的訊息。
“我覺得它在賦予我一個使命,一個我自己都還沒有弄明白的使命。”伊安低語,“而且長久以來,我一直認為我是孤單的。但是現在,我覺得,這股力量其實一直在冥冥之中引導著我,讓我尋找到同伴,一群和我志同道合的人。”
阿德維靠在長椅裡,抄手抱胸,如一頭戒備狀態的黑豹,尾巴炸毛。
“這個世界需要改變,阿德維神父,你們的人和我都對此心知肚明。”伊安雙眸如寒潭般清澈又深邃,“我們都站在一盤大得沒邊的西洋棋盤上,只能看清眼前兩三棋子,無法縱觀全域性。但是有人在下這一盤棋,早在帝國成立之前,就已挪動了第一枚棋子了。而我有預感,那個人已完成了總體佈局,即將發起最後的進攻。”
“那,”阿德維開口,富有磁性的嗓音與空氣共鳴,“你站在哪一邊?”
“那股力量已把我送到了你們面前,神父。”伊安平靜道。
“哪怕為此要背叛你最信仰的聖主?”
“教廷並不代表聖主。”伊安說,“我對此持保留態度。”
“只有能活到最後的人,才能知道最終真相是什麼。”阿德維說,“在這之前,請先努力,米切爾神父。”
伊安點頭致意,關了聲波屏障,起身告辭。
“你的男朋友知道嗎?”阿德維突然問。
“他不是我的男朋友。”伊安無可奈何地再次重申,“這個玩笑已經不再有趣了。”
“他知道嗎?”阿德維把盤子裡剩下的一點奶油渣用勺子細心地刮乾淨,“知道你這一副純真無暇、善良又柔弱的外表下,其實藏著一副精明油滑面孔,還有一大堆不可告人的秘密?”
伊安微笑:“神父,我們在旁人眼裡,其實都是他們以為的那個形象,而並不是真實的自己。我們只會為了愛的人,去努力維持他眼中的幻像。”
阿德維叼著勺子,不置可否地一笑。
屋外,正午的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空軌線照在滿庭積雪上,晴空被切割得支離破碎。
一群白鴿飛過修道院的上空,穿過蛛網一般的軌道和重重樓宇,朝白塔的方向飛去。
它們在白塔上空繞了一圈,轉向格洛瑞山。
位於半山腰上的香榭宮,頭頂可沒有任何遮擋。從宮廷長廊往外望去,天空如一塊完整剔透的寶石,藍得如此熱烈真摯,沒有一絲保留。
金髮青年大步流星地走過長廊,一身筆挺的軍校制服。宮廷女官們紛紛看向他,竊竊私語。
萊昂朝女孩子們露出一個懶洋洋的笑,點頭致意,熱情卻不輕佻。
女官們中揚起一層羞澀的笑聲,數雙脈脈含情的眼睛目送著那道英挺的身影走進了覲見室裡。
*
拜倫帝國的菲利克斯四世陛下,剛度過他的一百五十歲大壽不久。
這個年紀其實並不算老,甚至還沒到帝國公民的退休年齡。
就萊昂看來,這位皇帝堂叔祖是一根不知道反覆刷過多少次的綠漆的老絲瓜,裡子都已經乾癟得可以拿去刷鍋了,可外表看著比他的兒女們並沒有年長多少歲。
但是皇帝一旦開口說話,那低沉、緩慢,無精打采的聲音,就將他的疲憊和老朽曝露無遺。精神上的倦意,是再平整的肌膚,和再明亮的眼睛,都掩蓋不住的。
“你這次表現非常精彩,萊昂。”皇帝對侄孫和藹地笑著,他說話慢吞吞,十分考驗聽眾的耐心,“你和你朋友們的善舉,給權貴子弟們豎立了一個非常好的榜樣。”
“我做這一切都是遵循著長輩的教誨和對聖主的敬仰,陛下。”萊昂謙虛道,人雖然筆直地站著,可渾身一股子跳脫勁兒直往外蹦,“而且看到布蘭登那些傢伙忙不迭跟在我身後,有樣學樣,就覺得非常很解氣呢!”
“你們兩個還真是冤家。”坐在一旁的路易斯皇子笑道,“我們都知道上次的事是冤枉你的。再加上你這次立了功,於是打算好好獎勵你。”
“這主意可是我先提起來的,路易斯你可不要搶我的功勞。”拉斐爾太子也笑起來,嗓音輕柔,帶著令人耳朵發麻的顫音。
“可不要再送他機甲了。”奧蘭公爵作嚴父狀,“他整天沉迷在遊戰比賽裡,軍校的實操課敷衍了事。這學期的實操課又只有B。我說過,如果他拿不到A,就不准他再玩遊戰了。”
“你對孩子太嚴厲了,安東尼。”皇帝發了話,“他這個年紀的孩子,迷戀遊戰情有可原。你自己當年一把年紀了還到處遊戲人間呢。”
公爵朝叔父欠了欠身,恭聽長輩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