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戰熠陽身後的許榮榮嘆了口氣,搖搖頭,坐在了病床邊沿。
那邊,父子倆仍舊默默地注視著彼此,一刻不曾鬆懈。
無論是戰熠陽略顯陰沉的眼神,還是戰司令沉著冷靜的眼神,都不停的釋放著壓力,讓這個病房,瀰漫了濃濃的壓抑氛圍。
戰司令似乎也發現了這個,他看了一眼抿嘴不語的戰熠陽,說,“跟我出來。”
說完,也不等戰熠陽說什麼,便直直的邁著大步子,走出了特護病房。
“熠陽。、”看著還在原地一動不動的戰熠陽,許榮榮有些擔心的喚了他一聲。
“在這裡等我。”沉重的拋下這五個字,戰熠陽扭頭跟上了戰司令的步伐。
於是整個病房,只剩下了昏迷不醒的梁淑嫻,和滿臉擔憂的許榮榮。
而另外一邊,戰司令因為不想有人打擾父子的談話,便一路走到了醫院頂層,天台。
雖然戰司令是兵人出身,但終究是上了年紀。
連爬了十幾樓,他也是累的直喘氣,甚至連背都有些佝僂。
而跟在其後的戰熠陽,始終臉不紅氣不喘,甚至連一絲汗都沒有流出。
戰司令苦笑了兩下,最後放慢了腳步,這才到了天台最中間,一片極為空的場地。
“熠陽,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戰熠陽才剛剛站定,戰司令就開門見山的說道。
戰熠陽有些意外的抬頭看了他一樣,卻沒有說什麼。
當了一輩子兵,幾十年司令,戰司令從來都知道什麼叫迂迴什麼叫戰術。
就像當初他會用逼迫許榮榮的方式來讓二人離婚,就說明了他這個人是極其懂謀略的人。
所以,戰熠陽這才會詫異,戰司令開門見山的回答。
沒有理會戰熠陽的詫異,戰司令自顧自的說,“自從你媽媽因為我犧牲,我就知道,你一直在恨我。後來我要娶淑嫻,你也十分抗拒,甚至威脅我不要娶淑嫻。我就知道,以你的脾氣,一定會仇視淑嫻,一定會恨我。”
“知道你還堅持娶她。”聽到戰司令的話,戰熠陽冷笑出聲。
當時他那麼用力的阻止,甚至用上了人身安全威脅他,可是他依舊執意的娶了梁淑嫻。
那時候,母親才去世兩年。
僅僅兩年而已,當年那個害死母親的兇手,就娶了別人。
這讓他如何不恨,如何不怒,如何不發狂。
猶記得當年,眉眼尚稚嫩的戰熠陽,憤怒的衝著還很年輕的戰司令大吼,“爸爸,你不可以背叛媽媽,不可以娶那個女人,如果你娶了那個女人,就不再是我和亦琳的爸爸。”
可就算當年的小戰熠陽說出了那麼重的話,卻依然沒有喚回戰司令的想法。
就在幾天之後,戰司令的第二個婚禮,在老宅舉行。
那一天,戰家小公子戰熠陽和妹妹戰亦琳,沒有出席婚禮。
也就在那一天,戰熠陽申請了外出執行任務,儘量不進老宅。
而這一走,就是十年。
十年之內,戰熠陽和戰亦琳鮮少回老宅,即便是偶爾不得已回來,也不過是看望年邁的爺爺。
直到後來,遇到了許榮榮,戰熠陽和老宅的接觸,才多了一點。
但這並不代表戰熠陽原諒了戰司令,事實上,戰司令另娶一事兒,是戰熠陽心中永遠的一道傷疤。
“熠陽,我娶淑嫻,是因為亦琳還小,需要人照顧。”戰司令看著暴怒的戰熠陽,深吸一口氣,試圖平息他的怒火。
殊不知,他的這些話,卻將戰熠陽的怒火,燃的更高。
“為了亦琳?”戰熠陽怒極反笑,不過那微微揚起的嘴角,怎麼看怎麼都帶著濃濃的冷意,“為了亦琳娶了第二個夫人,可是亦琳被照看過幾次?十歲的她就已經跟著女子特種兵吃苦受累,你和她關心過幾次?”
說到最後,戰熠陽幾近咬牙切齒,“說什麼為了別人,其實不過是你忍受不了寂寞,被欲色衝昏了頭腦。你忘記了跟母親的誓言,忘記了母親的死,你根本沒有任何心肺!”
戰熠陽身體站的筆直,眼神銳利的盯著戰司令,眸光中深深地恨意,如海般將戰司令淹沒。
戰司令終於不再那麼鎮定,他驚慌失措的後退了兩步。最後硬生生別開了看戰熠陽的目光,這才穩住了身體。
“熠陽,我希望你能冷靜的聽我說完這些話。”戰司令深吸了一口氣,猛然抬頭盯著戰熠陽,似乎暗暗地做了什麼決定。
“你還有什麼可說的。”戰熠陽緊緊地盯著戰司令,他倒要看看,事已至此,他還有什麼可說的!
戰司令嘆了口氣,有些事情,他本想永遠的埋下去。
可戰熠陽這樣的態度,真是讓他非說不可了。
因為,他不能對不起淑嫻,不能讓淑嫻,一輩子都揹著黑鍋!
“熠陽,有些事情,是上輩子人的事情了,我原是不打算告訴你的,可是你如此執意,我也只能違背當初的誓言,將一切告訴你了。”戰司令嘆了口氣,低下頭,找到一個略微乾淨的石墩,便坐了下來。
“當年,你父親我,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少將,也算有些年少輕狂,然後,在執行任務的時候,遇到了淑嫻。”戰司令閉上雙眼,似乎在回憶什麼美好的場景,甚至連嘴角,都掛上了輕柔的微笑。
可是隨即,他似乎想到了什麼痛苦的事情,面上的愉悅不見了,甚至帶上了一絲猙獰。
“可是你奶奶不允許我跟一個普通女子結婚,她一定要我娶世家女子,也就是你的母親。”說到這裡,戰司令痛苦的甩了甩頭,似乎想到了什麼不堪回首的經歷,“我不同意,你奶奶悄悄地找到了淑嫻,迫害她的家人,逼她離開我,甩掉我。”
“淑嫻不忍心家人被逼迫,假意甩掉我。後來你奶奶在我跟前終日唸叨,我便如她意願,娶了你母親。”想起當年痛苦的歲月,戰司令雙手抱住了頭部,連聲音都忍不住顫抖。
沒有人知道,離開淑嫻那段日子,他是怎麼過來的。
短短三個月,他嚐遍了一輩子才能嚐盡的心酸和痛苦。
最難過的時候,他幾乎想死掉。
那時候的他,恨透了梁淑嫻。
恨她甩掉自己,恨母親逼迫自己,他恨!
可是那有怎麼樣呢,他是軍人,是整個國家的軍人,是a市的少將,他的肩膀上擔負著很重的擔子,他甚至沒有資格為兒女情長去死。
就連悲傷,也只能擁有三個月。
三個月之後,他重新投入到軍旅生涯,依照母親的安排娶了一個鐘情於自己的世家女子。
之後就是,升職,然後得到了一對兒女。
但是那又怎樣,會跳動的心臟已經死去,他再也不是之前的那個他。
說到這的時候,戰司令的眼神是極為空洞的,那種沒有任何神采的雙眼,讓任何看了都忍不住心疼難過。
戰熠陽自然也理解,因為當初失去榮榮的那段日子,他每天也是這樣,呆滯而空洞的眼神。
但是他仍然不能容忍,自己的父親娶自己的母親,居然只是為了應付自己的祖母……
最最關鍵的是,父親他有深愛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