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力揉著發疼的太陽穴,對橫於當前的難題是渾然不明,而武夫人卻顰緊了柳葉眉,遞給關慎爭一個警覺的眼色,隨即暗中輾轉了幾個念頭,追問老漢道:“花老伯,可知是幾人?”老漢沈吟會兒,猶如是在點算牲畜似的,他掐指數了數他們的人頭,答道:“不下十個人。”這答案實在有些不妙,武夫人的愁緒反添了少許,她給老漢道了謝,在他走開之際與關慎爭說:“少俠,幽魂林有強人攔路尋事,如之奈何?”關慎爭放下筷子,他想了想,全無表情地答道:“仍舊過幽魂林。”武夫人遲疑了,她凝視住面前完全不露一點聲色的少年,稍後,和顏悅色地勸道:“少俠,好漢架不住人多,你可得想清楚了。”
關慎爭微微抬眸,以平淡的語調說:“幽魂林是捷徑,出了幽魂林,那有我的相識。”他頓了頓,面向憔悴的武年,續道:“姓徐,曾是宮廷御醫,能給人看病。”言罷,老漢適時盛來了菜碟,他話不多說便提筷開動了,也不對同桌上半句招呼,武年是一動不動地望著他,眼中含有幾許訝異,相反武夫人很快領悟過來,她取過老漢手中的鐵壺,為他斟了八分茶,哂道:“那老身便先謝過少俠了。”關慎爭恍若未聞,他給自己夾了半尾清蒸魚,伴著米飯扒進嘴裡,不作絲毫言語。
這頓飯,武年吃得很少,武夫人乃婦人也是一般的份量,可關慎爭也不知是何緣故,進食速度比以往趕路時都快,不多久就把七成飯菜捲入腹中,饜足地把碗筷擱下了。武年發覺了,難免不好意思地逼自己吃快點兒,結果關慎爭沒有催他們的意思,他招來了老漢,問道:“村內可有兵器鋪?”老漢拈鬚而笑,道:“客官真是愛說笑,杏花村只是一個小村落,若有兵器鋪還怎生得了?”關慎爭定定地看住了他的臉,嘴角略作上挑便當是在對他笑,道:“那是有,還是沒有?”老漢在大熱天裡受了通體的清涼,這少年真正無論動靜都冷到使人筋抽骨顫,他只好實情相告,道:“有,大街第五間是賣鐵鍋的,可我知道他家中鑄了有些兵器。”關慎爭用茶漱完了口,起來欲要奔去大街,臨行前武夫人遞了錢袋予他,他也不客氣地往腰間掖好。
關慎爭這壁剛走遠,那壁有一隊人馬剛到了杏花村。武夫人往武年的碗內夾了各種菜餚,他慘兮兮地埋頭儘量吃下去,她聽見了馬蹄奔騰,循聲看去,眼底霎時閃現了幾縷意外,竟是不周客棧遇見的那夥人。老漢年老還機靈,瞅著這夥人來勢洶洶,他心裡先害怕了,分外謹慎地上去招待,道:“客官,用飯還是吃茶?”邵朗翻身下馬,左右不是他花錢買來的馬,他把韁繩隨手一拋,朗聲道:“狗屁才要飯和茶,給大爺們上酒和肉,多多來些!”老漢連連道是,讓到旁邊迎他等進門,滿心是七上八下不著地兒。
剛然落座,有四名人物便解下刀劍放到桌上,這舉動唬得的老漢立刻蹲腰打算拔足逃跑,邵朗也瞥過了佔盡桌面的刀劍,他極是忍耐地對部下們笑了笑,道:“你們當這是寨裡的石桌嗎?借問一聲,你們把刀擱上來了,我要在哪裡吃酒呢?”幾人尷尬地揉著鼻子,忙把兵器擱到桌腳邊,道:“習慣了,習慣了,以後改了。”老漢這才鬆懈了些,小心報了菜色,結果他們只要五隻雞和酒。
武夫人默默觀望,很是不喜地皺起眉心,武年剛要抬頭來瞧瞧他們,她制止地搭住他的左手,低道:“沒你什麼事,別亂看,把飯吃完。”武年苦喪著臉容,應道:“是。”便再度勤快地吃飯。邵朗亦發現他們了,僅瞅了兩下,既沒見那位英姿少年,於是無視了。
五隻整雞是又肥又嫩,幾人各取一隻,邵朗姿態豪放地單腳踩在板凳上,撕下雞腿,狠狠咬了一口,又對著酒壺痛飲烈酒,讚道:“痛快!”有位部下姓韓名衡,年不過二十五,生得是細皮嫩肉,他們就他用筷子,他吃了幾口,便道:“大哥,我們一路追來,逮住熊偉那夥子叛徒,怎生料理?”他左邊是位高壯漢子,名喚範元智,他嫌棄地審量著韓衡,道:“你吃飯真像個娘們,還有怎料理,不殺留他們做紀念?啊?紀念他們這叛徒企圖謀害大哥,還捲走了咱寨子裡的財寶?害得俺們追了半個多月?”
邵朗不開口,他一面吃酒,一面饒有興致地看他們鬥嘴,韓衡年紀輕,脾氣也好,他說:“這我懂,可他們十幾個人不能全殺了吧?屍體怎處理?”範元智滿下巴的油膩,他把雞骨頭吐地上,混不在意地道:“有甚難的,要麼扔林子裡喂野獸,要麼挖坑埋了,這也值你犯愁?真是娘們。”五人中另有一對親兄弟,兄長叫柳華,他聽了他們的對話,插嘴道:“你說的倒輕巧,十幾條人命說折便折,驚動官府只會給寨裡添事。”弟弟柳夏也是這般看法,附和道:“就是,就是,何況邵陽在他們手上呢。”
想到人質,範元智啞然無語,不敢口出狂言了,韓衡倒是很樂觀,他拿眼角偷心留意著邵朗,肯定道:“我看邵陽應該無事,熊偉不是傻子,為了保命定是不敢虧待了邵陽,如果邵陽出了事,那他是必死無疑的了。”柳華咬碎了雞骨,陰陰狠狠的,道:“那是,好好伺候著邵陽,萬事還有的說,若不然,他們誰也別想活命!”幾人不約而同地點頭贊同。他們此番下山,全因熊偉帶著山寨的十幾個弟兄反叛了,謀害邵朗失敗,竟搶走了寨子裡的珠寶,作為防身還拐了邵朗的雙胞大哥,邵陽。這邵陽不得不說可惜,他小時是絕頂的聰明,七八歲便懂得如何鑽研兄弟的生計,一絲委屈都不讓弟弟吃,誰知十歲生了場大病,高燒不退,至此燒成了半痴不明的呆子。這次更遇兇險,讓夥子叛徒給拐走了。
他們在光天化日之下論起殺人來,老漢聽得冷汗涔涔,正怨不能找個地方縮去躲著,這時久未說話的邵朗來事了,呼喚他道:“老兒,過來。”老漢私底求佛庇佑,面上堆滿了笑容,道:“爺,有啥吩咐?”邵朗用布巾拭淨了嘴巴,目光頗為溫和,笑道:“老兒,附近可有強盜呀?”老漢暗中想著,近在眼前的你們就是,表面上卻強作鎮定地把幽魂林說了。
邵朗揮揮手遣退了他,忖想了半刻,忽對韓衡吩咐道:“你去村裡的香燭店買些冥紙燭火。”範元智啃得只剩下雞架子,他忙搶道:“大哥,買冥紙作啥子?俺去吧,俺手腳利索。”邵朗閒閒無趣地斜睨著他,質疑道:“你連買來作甚都不知,還讓你去?”韓衡好心扔了布巾給他,道:“你還是先擦擦你的手吧。”話畢便離了酒舍。柳華見範元智憤憤不平,笑道:“彆氣,省功夫還不好麼?”範元智喝了大口酒,酒氣散去了胸腔的鬱悶,嘀咕道:“大哥比較器重韓衡,那是個假娘們,俺哪兒不如他了。”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