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每天晚上她基本都是隻吃一點蔬菜水果,所以完全用不著進廚房去張羅所謂的晚餐了,所以現在每天回到家之後,鍾惜首先做的就是家務活兒。
洗洗刷刷。去汙除塵。鋪床疊被。等等等等。
鍾惜非常喜歡做這些瑣碎的家務事。不是因為有潔癖,而是因為她在這些事務性的瑣碎的勞動中得到了休息調劑了精神。
每天一小時。
當她不用動任何腦筋地做著各種家務瑣事,當她在一個小時以後看到光潔鋥亮的地板、窗明几淨的陽臺和傢俱、煥然一新的床單被套、掛滿了晾衣架上的衣物……這個時候,鍾惜會有一種神清氣爽的滿足感。
可以這樣說,單純重複的家務勞作,在鍾惜看來有鎮定劑的功效。
單純重複的家務勞動維持了生活中的秩序,當這秩序在勞作後呈現在鍾惜眼前時,被工作糾纏或困擾的各種複雜情緒尤其是那些負面情緒、壞情緒就隨之得到調整和釋放。
所以鍾惜一直認為,做家務,是她“調心”的一種不二法寶。
繁重勞累的工作很難給她神清氣爽的感覺,然而一小時的家務勞動後卻能夠給她這種感覺。
她在這樣的忙碌之後,又找回了生活的“井然秩序”。
她始終認為並相信,只要她能在生活中堅持這樣的井然秩序,那麼在工作中遇到的困擾和困難,她都能夠以自己的行動去讓它們“秩序化”。
有條理、有秩序的世界才是鍾惜想要看到的世界。無論是在工作中還是生活中。
所以,也可以這樣看,休閒在家的鐘惜,把家居生活當做了面對世界的一個練兵場。
她在這個演練場裡訓練自己、調整自己。
做家務,是一種極好的“調整”方式。
只是,可能這個世界上百分之九十多的女人都沒有發現這一點。
下班回家完成“一小時家務”後,鍾惜就去洗澡沖涼。
出來之後她走進廚房為自己準備簡單的晚餐。
現在她每天晚上的晚餐非常簡單也非常清淡。煮一碗白水的青菜,或者一小碗餃子麵條之類小吃,或者是一小盤蔬菜水果沙拉,就解決了一頓晚餐。
這是人到中年的清淡嗎?鍾惜不知道。她只是奇怪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她就沒有關於“晚餐”的需要了。有時候她覺得自己簡直像一個出家人了,可以做到“過午不食”。
除了飲食的清淡之外,鍾惜的休閒方式也是清淡的。
她在家裡的似乎只有這幾種休閒方式:看電視新聞。看書。聽音樂。看電影。
其中對鍾惜來說最重要也最隆重的就是看電影了。
鍾惜是一個資深影迷。從小時候開始直到現在。
她看電影經歷的觀影方式是從小時候的到電影院或露天場地看電影,到學生時代進錄影廳看錄影,到工作之後租錄影帶、LD鐳射影碟、VCD影碟、DVD影碟,再到數字化時代的現在,在家裡的電視機上播放電影數字影片檔案。電影的媒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唯一不變的也許就是鍾惜對電影的熱愛。
如果沒有特別的事或被什麼耽誤,或者出差、旅遊之類的,鍾惜每天晚上會看一部電影。
說每天晚上看電影是鍾惜“最隆重的休閒方式”是因為,這樣的觀影於鍾惜而言像一個小小的儀式,進入和退出“另一種人生”的儀式,同時,也是一個“退出——進入——再退出”的複雜過程。
每天晚上,在走進被裝修成“家庭影院”的書房之前,鍾惜會為自己沏一杯茶,或熱一杯牛奶。
捧著一杯熱茶(或牛奶)走進“影院”,她首先摁下電視機電源開關,然後走到窗邊關上玻璃窗,拉上厚厚的遮光窗簾。整個世界被關在外面了。她來到沙發旁開啟光線柔和的落地燈。然後又迴轉身到書房的門邊關了明亮的吸頂燈。這時候“影院”的光線剛剛好。暖黃微弱的光線營造出一種柔和昏暗的氛圍,脈脈如訴,適合一部電影的開始,適合一個故事的講述。
這時,鍾惜來到她的“影片庫”前,尋找一部她這個晚上想要看的影片。
這個“影片庫”以前是整整齊齊放了幾層書櫥的DVD影碟,現在則是她容量巨大的移動硬盤裡的一個個電子檔案。
鍾惜的目光瀏覽著一部部片名,這些被她以某種“選擇標準”篩選出來並下載收集儲存起來的影片,她知道在某一天她一定會與它“相遇”。
她和“它”都在等待機緣到來的某一天。
選中了影片之後,鍾惜關了落地燈,同時也把手機關成靜音或者乾脆關機。
觀影的這兩個或三個小時,對鍾惜而言是全身心地“進入”到另一個世界另一種生活中去的過程——這時候的她不單單是一個旁觀的觀眾,更多的時候(如果影片有足夠的感染力),她把自己交了出去,交給了這部電影(這個故事),交給了影片裡的角色以及所有的創作人員,可以這麼說,觀影時的她就是片中某個角色、或者某個角色的親人或重要相關者,她和這個角色一起去經歷去感受去體驗他們的人生。
鍾惜在觀影的時候總是自覺地有意識地“退出”了自己的人生,她在這個觀影的過程中全身心地“進入”到另一種人生,她進入得很徹底,代入感很強,直到影片結束。直到片尾演職員的字幕在螢幕上出現,她才又讓自己慢慢從影片中“退出”——鍾惜可能是極少有的那種會完整地看完每部電影的所有畫面直到最後一秒的觀眾。
她在電影結束的音樂響起字幕出現的時候才開始讓自己那隨著影片進入另一個世界的身體與靈魂伴著這些音樂和字幕慢慢回到現實中來。讓出竅的靈魂回到現實。讓元神歸位。
直到此時,鍾惜的看電影的“隆重儀式”才算結束。
有時候,她還不那麼容易輕易地從劇情從角色從影片中“退出”,這個時候她常常會藉助一支菸的力量幫她“退出”。
在黑暗中她點燃一支香菸,心不在焉地抽上幾口,等到這支菸燃完,一般來說她就可以起身去拉開落地燈去關電視機的電源去徹底結束這個觀影儀式了。
鍾惜已經忘了是從哪一天開始,觀影成了她的一個“儀式”。
但是她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那麼全身心地投入到一部電影中去,暫時地撇開了她自己的人生,去體驗去感知另一種人生。
為什麼會這樣?
因為她太想知道,“人,究竟可以有多少種活法?”
而電影,是她獲悉各種人生各種活法最方便、最快捷的方式。
她太好奇。她太想知道。她也太想體驗。
因為,自25歲的那場車禍起她就知道,生命無常,有的人的生命會在一瞬間戛然而止,就永遠沒有機會再去體驗人生去獲知更多的生命滋味了。
每每想到這裡,鍾惜就會黯然神傷很久。
即使已經過去了十多年了,她也依然不能釋懷不能淡忘。她只能盡最大努力地讓自己與往昔相安無事地共處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