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杜雲停的不樂意,不再說話,後頭走的時候明顯蔫巴了不少。
杜慫慫也蔫,他被拎進屋裡頭好好地教育了一頓,出來的時候覺得自己對種地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簡直都能頂上農學專家的名稱。
家中過年,習慣在大年三十這天再去長輩墳前燒一燒紙,灑兩杯酒。杜雲停跟著陳母於陳家的墓園之中磕了三個頭,再站起身時,才發現顧先生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
他問陳母:“舅舅呢?”
陳母倒是見怪不怪,看了眼表,說:“去那邊的墓地了吧……唉。”
她伸手攏了攏被風吹散的頭髮。
“多少年了……阿黎也是個苦命孩子。”
杜雲停怔了怔。
“我記得,市裡頭有統一劃分墓園,舅舅是去市裡了嗎?”
陳母笑了笑,說:“去什麼市裡——那兒就是一塊碑,底下是空的。”
“是啊,”陳老爺子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了,拄著柺杖也道,“像那種緝毒警,就怕那些人起了壞心,人死了都不放過。哪兒能埋在那種地方?”
否則,死了之後也可能會被人刨屍,再受一通屈辱。
死已經是為國捐軀,又何必之後再遭這種罪?
杜雲停沉默了一會兒,問:“媽,真正的墓地在哪兒?”
顧黎撥開了腳邊的雜草。這座不怎麼高的山離陳家老宅並不遠,因為只是個小丘陵,也沒經過什麼開發,甚至找不出條像樣的路。他踩過瑟瑟作響的草葉,熟門熟路往山的背面去。
就在那邊的樹蔭下,有一座孤零零的墳,沒有碑。顧黎把上面掉落的樹葉撥弄下來,從袋子中掏出香。
他今天帶了打火機,火星在空中冒出頭,把幾根香都點燃了,隨後被男人工工整整插在墳頭。
“這一次帶了好酒。伯父說,你喜歡喝這一種。”
他在兩個杯中倒了大半杯,酒杯碰了碰。
“過年了,多喝一點。”
後頭忽然傳來沙沙的腳步聲,因為地上樹葉多,踩著尤為明顯,想隱藏蹤跡都沒法隱藏。顧黎一回頭,就看見小外甥從那邊走過來,白白的鞋上都沾了不少泥,這路走著費勁,還有點氣喘吁吁。
顧黎眉梢平了平,“怎麼過來了?”
“想看看舅舅。”
杜雲停跳過最後一叢有點扎人的雜草,走的近了點。他到了墳前,和顧黎並肩站著,看顧黎把酒潑灑到墳頭上。
半晌後,顧黎跪下磕了幾個頭,這才看向小外甥。
“走吧。”
杜雲停不走,“我也該磕頭。”
男人終於有了點平常的模樣,伸手去拉他。杜雲停相當固執,在地上一動不動,愣是沒讓顧黎把他拉起來。
顧黎好似無奈,嘆息著說:“你磕什麼?”
“我怎麼不該磕?”杜雲停說,“我和舅舅是一樣的,這也是我的家人。”
他還是跪了下來,絲毫沒顧及自己被塵土弄髒了的衣服,認認真真磕了三下。顧黎站在一旁看著他,神色微微有些變化。
這還是杜雲停頭一次瞧見男人臉上出現這種像是脆弱的神情,在杜雲停認識顧先生的這麼多年裡,男人好像一直都是冷靜自持、淡定從容的代表,這樣的表情,好像與這個人半點也不沾邊。等這會兒杜雲停親眼看見了,才知道原來他並不是一直待在神壇上的,也有像平常人一樣難過的時候。
杜雲停心臟都瑟縮起來了,手握住男人的手。
他在心裡說:【二十八,我好心疼顧先生啊……】
7777:【……你可以選擇陪他種地。】
蘿蔔種進去的那種種。
杜雲停聞言沉默,隨即乾巴巴道:【這不太好吧,我覺得這種嚴肅的時候,不應該幹這種事。】
7777簡直要冷笑,杜雲停居然還有知道不該幹這種事的時候?
【你昨天夢裡都在談大生意!】
早上起來一卷紙巾少了很多,以為我不知道?
杜慫慫眼神飄忽,訕訕解釋:【這不是沒跟顧先生一起睡,不習慣嘛……】
他們這幾天暫時住在顧家老宅,陳母腦子很正常,自然不可能在房間充足的情況下把寶貝兒子和弟弟塞到一間屋子裡去。杜雲停因此不得不和朝思暮想的顧先生倆房間分居,明明口袋裡就塞著種蘿蔔準備的營養液,可愣是找不到個合適的時候親身實戰一下,只能望洋興嘆。
【這樣下去不行。】
杜慫慫下定決心。
【是時候談成功了,顧先生的大生意。】
大年三十的晚上,縱使是家裡相當有錢的陳家也免不了全家人坐在一塊兒看看春晚,吃吃團圓飯。杜雲停就坐在男人旁邊,偷偷往顧先生碗裡塞胡蘿蔔,一片一片橙黃橙黃的。顧黎一抬眼看他,他就理直氣壯,“舅舅,這對身體好。”
對面的陳母忍笑,“寶寶別捉弄阿黎了,他從小就不吃胡蘿蔔。吃一片跟要他命一樣。”
顧黎看了身旁眼睛彎彎的小外甥一會兒,沉默著把胡蘿蔔片夾起來,塞進了嘴裡。
這回,陳母倒真的愣了。
這可是稀奇事,真吃?
杜雲停一直眼巴巴盯著呢,能看出來男人壓根兒就沒怎麼嚼,粗略地咬了兩下就匆匆嚥下了肚。他又是想笑又是覺得可愛,支著下巴看。等男人蹙著眉頭徹底咽完了,他就獎勵性地夾了一筷子男人喜歡吃的拔絲紅薯,扯出長長黏黏的糖絲兒,穩穩落進男人碗裡。
顧黎的眉頭這才舒展開。
桌上的其他人言笑晏晏,推杯換盞,都不怎麼在意,只有陳母注意力都在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的兒子身上,這會兒怎麼看舅甥兩人怎麼覺得親密。
也並不是親密不好,畢竟顧黎能力出眾,人品也相當靠得住,是陳遠青應當依賴的長輩;可這樣的親密,又好像有點超出陳母的想象。
她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塞進嘴裡的菜都沒怎麼品出味道,直到旁邊陳父撞撞她的胳膊肘,她才回過神,忙張羅著給陳老爺子敬酒。
顧黎也抬頭,看了姐姐一眼,沒有說話。
飯後,陳母坐在了兒子旁邊。
電視裡熱熱鬧鬧播著小品,杜雲停就喜歡看這種,喜氣洋洋的。他嚼著糖,聽見陳母試探著問:“什麼時候和舅舅關係這麼好了?”
杜雲停的心裡一禿嚕,臉上仍舊若無其事,“住在一起當然關係好,我跟舅舅也學習了很多。”
陳母沉默了片刻,又問:“那,準備什麼時候搬回來?”
杜雲停含糊道:“再說。”
開玩笑,他怎麼可能搬回來——你見過有人離夢想就差臨門一腳,結果突然掉頭狂奔的嗎?
杜雲停雖然慫,但是他又不傻。
近水樓臺先得月,他腦子出了問題,才會不想要二人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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