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媽媽今年剛好五十歲，爸爸五十二歲。”劉瀲的大腦飛速地運轉著，她知道母親這個問題不可能是隨意問問而已。

母親陷入了沉默。在這段沉默中，劉瀲的腦海裡湧現出了無數種可能。

爸媽忙於工作，所以耽擱了很多年；爸媽身體不好，老來得女；爸媽沒有辦法生育，最終……選擇了領養一個孩子……

不！不可能！

劉瀲的眼睛倏地瞪大，這個可怕的念頭讓她差點從床邊站起來，她拼命剋制，才沒有衝動。

不對，冷靜下來，如果真相是我不是爸媽的親生女兒，那和游泳並沒有什麼關係。對，肯定不是這樣，一定有別的答案的。

劉瀲的呼吸節奏不知不覺間亂了起來，她一隻手輕輕握住，放在胸口，緊張地看著垂著眼簾的母親。

“其實你……”剛說了這三個字，母親又猶豫了，但最終還是繼續說了下去，“其實你，不是我們唯一的孩子。”

“什……什麼？”劉瀲突然懵了，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這種情況。

“在你之前，我們有過一個孩子。”母親的臉上是毫不掩飾的痛苦。

“有過？您是說……”劉瀲突然張口結舌，無法再說下去了。

母親的淚流了下來，頭低了下去，說道：“是的，在你出生之前，她……離開了這個世界。”

劉瀲長大了嘴，難以置信地看著母親。她終於明白，為什麼母親總是面帶悲傷，為什麼她明明只有五十歲，卻已經有了不少白髮。失去孩子，人世間最痛苦的悲劇，竟然曾經發生在母親和父親的身上，這實在是太殘酷了。

這一刻，劉瀲深深地為自己的父母感到難過，一想到父母當時到底經歷了怎樣的痛苦，她就覺得心如刀割。看著正在流淚的母親，劉瀲也忍不住潸然淚下。

母親擦了擦眼淚，眼神卻變得空洞，她開始講很久以前的事情。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當年，在經歷了漫長的焦慮擔憂和身體的折磨後，一個天使般可愛的小生命誕生了。看著她的臉，我彷彿看到了整個世界，那一刻，我感到自己和她之間有著一種深深的依戀。這種依戀，是她對我的，也是我對她的。我和你爸說，老劉啊，這個孩子，就叫劉依吧。等將來，我們再要一個孩子，就叫劉戀。依戀，多麼美好的詞。那個時候，我，還有你爸，怎麼也不可能想到，這種幸福僅僅持續了六年，便在一場宛如晴天霹靂般的悲劇中結束了。

劉依六歲生日的第二天，下班後我和往常一樣去幼兒園接她。再過幾個月，她就上小學了，我想象著她揹著小書包去學校的場景，傻笑著走向了幼兒園門口。然而，我並沒有看到她。幼兒園的老師說，她剛剛告訴她，從今天開始，她就要自己回家，她還誇她懂事。當我聽到這句話時，我焦急萬分，顧不上和老師說太多，立刻轉身向家的方向跑，拼命地尋找她的身影。我一個勁兒地埋怨自己，不該在路上胡思亂想，如果我小心地觀察周圍，一定可以早一點看到她。我當時只有一點小小的慶幸，因為幼兒園離家很近，只有十分鐘的路程。

然而，我一路跑回了家，滿以為可以開啟門看到她時，我卻聽到了一個讓我近乎昏厥的訊息。

我的女兒劉依的屍體，在一個湖裡被人發現，早已沒有了任何生命跡象。我當時只覺得天旋地轉，我感覺我的整個世界坍塌了，眼前登時一片漆黑。

待我再次醒來時，我看到的是你爸爸痛苦的臉。而我的女兒，就那樣永遠地離開了我們。我已經沒有心思去考慮她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也沒有心思去責怪幼兒園的老師，我只是用盡全身力氣地痛哭，就像我的哭聲能換回她的生命一樣。

但是，我知道，她不會回來了，永遠也不會了。

兩年後，你出生了。為了記住劉依落水身亡的教訓，我將你名字中的‘戀’字，改為了三點水旁的‘瀲’，並且早早地為你找了游泳教練，教你學游泳，只希望你不會再重蹈覆轍。每次看著你在水中游動，起伏，我的心都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捏住一樣疼痛。小瀲，你是爸媽的親生女兒，但你不是你姐姐的替代品，因為……沒有人可以替代她。很抱歉，小瀲，但是，我想讓你知道，在你姐姐死去的那一天，我生命的一部分也跟著她死去了。”

“媽……”劉瀲早已淚如雨下，她抱住了自己的母親，大聲說著，“媽，我沒有辦法代替姐姐，也沒有辦法讓您和爸爸忘掉那段傷痛，但是我會連姐姐的份一起好好活著，孝敬您和爸爸，我發誓，我不會讓您再經歷任何的痛苦！”

母親滿面淚痕，甚至無法控制自己的聲音，但她還是說著：“好，小瀲，你長大了，從現在起，你要好好生活，一定要開開心心的。你現在是我們唯一的孩子了，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知道嗎？只有你平安健康，我才能放心啊！”

“媽，您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照顧好您和爸爸的。”

“嗯，那就好，那就好。”母親低聲說著，帶著淚光連連點頭。

劉瀲抱著母親，眼中滿是悲傷。

又過了幾分鐘，母親卻又說出了讓劉瀲十分震驚的話。

“當時，我因為太過悲痛，所以沒有考慮太多。但是後來，尤其是你出生後，我的傷痛漸漸減輕，我才終於開始思考那件事。發現你姐姐屍體的湖，並不在幼兒園或家的附近，而是在一個十分遙遠的地方。當時，我快要跑到家門口時，你爸接了個陌生電話，裡面的人說，你的女兒劉依的屍體，在一個叫暗鴉嶺村的地方被發現，她的鞋子整齊地擺放在湖邊，從現場來看，是自殺。我當時雖然昏了過去，但是昏迷時間並不長，只有幾分鐘。在那之後，我和你爸就以最快的速度趕往暗鴉嶺村，來到了那裡唯一的一個湖邊。那個時候，她的屍體已經被人撈上了岸，靜靜地躺在地上……”

“那個村子，距離我們家，有多遠？”劉瀲問道。

“當時，我們用了九個小時左右，才趕到那裡。”

“怎麼可能？”劉瀲驚詫萬分地說，“您剛剛不是說，她白天上幼兒園，老師說放學時她才一個人離開……”

“對，是這樣的，所以我才覺得有些不對。我跑回家，這一路只不過用了不到四分鐘的時間，她就算提前放學，也至多隻有幾分鐘，怎麼可能跑到那個遙遠的暗鴉嶺村？我和你爸說起這件事，他雖然覺得奇怪，但那時候因為已經有了你，他就一直勸我說不要再去想那件事了，畢竟時間已久，還是應該好好照顧你。我覺得有道理，所以這件事，就這麼放下了。”

日期：2016-12-05 06: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