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未見,秦軒文小心地黏著他,他在情難自已之時再次擁有了秦軒文,聽秦軒文告訴他,領養的孩子名叫“秦卻”,寓意“我卻仍然愛您”。
第一次與秦卻面對面,稚拙的孩子突然叫他“爸爸”。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的眼神一定溫柔至極。
縱是鐵石心腸,也有被融化的時候。將秦軒文丟在車裡,獨自離去的一刻,他感到胸膛深處疼痛不已。
佛珠是他專門求來的。他不信神佛,卻因這份不該有的牽掛,尋來一份平安的寄託。
秦軒文一直將佛珠戴在手腕上。
努蘭看穿了他的心思,所以必須死。處理掉努蘭之後,他本不該繼續與秦軒文待在一起,更不該將秦軒文帶回落雀山莊。
理智如單於蜚,數次冷言冷語警告他,不可衝動行事。
他卻聞若未聞,帶秦軒文回落雀山莊,帶秦軒文去馬術俱樂部,在他可控的範圍裡,竭力滿足秦軒文的依賴與眷戀。
幫何許開拓C國市場那次也是。他並非一定要出面,但他來了,不是因為何許,而是因他想見秦軒文,想吻秦軒文。
想看一看他們乖巧的孩子。
樁樁件件,出於失控,止於自控。
失控與自控之間的平衡,也許只有他這樣的人,才有能力掌控。
何許的野心已經昭然若揭,而何許的理智正是他將要利用的核心。
“鴻雁”如日中天,並不代表沒有後患,何許不動手,是在衡量得與失。
何許希望他死,但他一旦死去,“孤鷹”餘眾必然展開報復。“鴻雁”與“孤鷹”兩敗俱傷,難說沒有第三者成為最後的贏家。
他主動找到何許,告知對方一個“萬全計劃”——他將“孤鷹”拱手讓於金嶺,假死,從此“鴻雁”再不居於人下。
何許大驚。
他慢條斯理,從容道來:“我累了,也該給你讓路了。除此之外,你難道有更好的辦法保全‘鴻雁’與‘孤鷹’?”
七年步步為營、機關算盡得來的辦法,豈會有出其右者?
長久的靜默後,何許的理智終於敗退於他的引誘。世上沒有一個“第二”不渴望成為“第一”,這是一支致命的毒。
他與何許擬定了假死的每一道細節,就連每一句對話、每一個表情與眼神都一再確認。
何許將在無數雙眼睛下與他演一場戲,而後屏退所有人,扣下扳機,縱火,將他的“遺願”公之於眾。
如此,世上便只有何許一人知道他還活著。
但這還不夠!
何許也許會任由他逍遙一年、三年,甚至十年,但他的存在,永遠將是何許心中的一道刺。
高處不勝寒的道理,他比誰都清楚。
總有一天,何許會要他的命。
所以何許必須死。
這個能輕易殺掉何許的人,正是金嶺。
他將“孤鷹”交給金嶺,又暗示“孤鷹”已不如“鴻雁”,金嶺不可能不爭。
更何況,他不止一次告訴金嶺——如果我死了,無論你聽到什麼,看到什麼,為我報仇。
當唯一知道他還活著的何許死去,他才能徹底解脫。
他等待著金嶺那一聲槍響。
何許倒下的時候,眼中是難以置信的神色。而金嶺唇角掛著的,是詭異、狠辣的微笑。
黑暗世界裡哪有什麼兄友弟恭,只有背叛別人或者被別人背叛。
金嶺也許天生就該是腥風血雨裡的王者。
他不是,他的大哥不是,他的父親也不是。
鎖鏈的最後一環被扣上,柏家的宿命就此告終。
他看向空靈的繁星,終於真正釋去重負,長嘆一聲。
第五十八章 尾聲
柏雲孤“死去”的數月間,秦軒文仍舊在明氏當著單於蜚的“第一助理”,從容不迫,西裝筆挺,未出半分差錯。
他不信柏先生真的已經不在了。
前年生日、去年生日、今年生日,他都許過同樣的願——要柏先生一切安好。前兩次都應驗了,神明沒理由這次翻臉不認人。
再者,他的神明怎麼會不認他,讓他失望?
二十歲那年,柏先生說過——身處任何絕境,都要相信我。
他這一信,就是八年。
那日在馬術俱樂部附近,他坐在越野車裡,瞳孔被火海照亮。驚駭像無數根針,雨點般扎向他的神經。有一瞬間,他近乎失明。冷汗直洩而下,將衣物裡裡外外澆得濡溼。
但這一刻的極端衝擊過去之後,他猛然變得清明。那是一種冷靜到不可思議的狀態。像是有心靈感應一般,他調過車頭,並未衝入馬術俱樂部,而是闖進一片密林,將車引燃,而後潛行消失。
馬術俱樂部佔地極廣,烈焰聲勢浩大,那爆燃的越野車就像恆星旁的小小行星,火光幾可忽略不計。
火勢不斷蔓延,向四周擴丨張,很快吞噬已經燒成空架子的越野車。待到大火終被撲滅時,越野車的殘骸已與俱樂部的廢墟混為一體。
他這一“不該出現之人”靠近過馬術俱樂部的證據被抹除得一乾二淨。
那樣慘烈的一場火,身處其中的人不可能有生還的可能。但他毫無由來地相信,柏先生絕對沒有死。
終有一日,柏先生會來找他。
在這之前,他需要做的,便是遵循柏先生的安排,認真當著那一捧燭火,等著柏先生循光而至。
秦卻七歲,正是求知慾極強,又愛臭美的年紀。
“秦老師,你為什麼總戴著這串佛珠?”小學裡近來颳起互稱老師、先生、女士的風潮,秦卻學得有模有樣,很久沒喊過“爸爸”,“秦老師”、“秦先生”、“Mr. Qin”翻來覆去叫。
秦軒文下廚時習慣將佛珠摘下來放在茶几上,這會兒正繫著圍裙,在廚房煎雞蛋。
秦卻左手豎在面前,右手一粒一粒撥著佛珠,眼瞼半垂,模樣虔誠又機靈,“阿彌陀佛。”
秦軒文空不出手來敲他腦袋,只好道:“哪來的小和尚。”
“花果山裡來的小和尚。”
“花果山裡來的是小猴子。”
秦卻小時候文靜,如今上了小學,卻變得不大安分,佛珠撥了一會兒嫌沒勁,便在手中一搓,用力拋向空中。
秦軒文眼疾手快,不待佛珠落下,就緊緊拽在手中。
鍋鏟掉在地上,秦卻嚇了一跳。
“秦,秦先生,秦老師,你怎麼了?”
秦軒文眉心微皺,指尖極淺地顫了顫,旋即將佛珠捂在心口。
秦卻扯了扯他的衣角,“秦老師?”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了,將鍋鏟撿起來,唇角擠出一個笑,“秦老師沒事。”
秦卻連忙將鍋鏟搶過去,十分狗腿地洗好,嘿嘿笑著遞上來,“秦老師您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