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但不管別人說什麼,他都懶得理會。
他認認真真、竭盡所能地扮演著一個“走在陽光裡”的角色。
單於蜚的辦公室更寬敞更氣派,裝潢卻簡潔到近乎冷酷。
他咳了一聲,說:“您找我?”
第一助理都那麼忙了,第一助理的頂頭上司自是更忙。但單於蜚的疲憊並未反映在臉上,仍是一副冷厲的模樣。
但聲音卻比平常喑啞。
單於蜚交待了兩件事,一是明氏在原城涉黑的“尾巴”尚未徹底斬斷,必須馬上處理,二是這周皎城有個品酒會,上層人物借品酒的名義互通有無、拓展人脈,明氏也會參加。
秦軒文聽得心不在焉,腦中似乎還留著不久前那個夢的餘響。
傳言有一條,說秦助理在單先生身邊待久了,各方面都與單先生有相似之處,一來他們都是外表出眾的年輕才俊,二來都冷漠寡情,高不可攀。
這話不對,但他沒有必要糾正。
單先生是真的高不可攀,從無情感波動,他卻有。
他只是暫時將懷裡那顆被碾碎了的心冰凍起來了而已。
注意到他正走神,單於蜚適時扣了扣桌面,“在想什麼?”
他回過神來,忽然問:“柏先生最近有沒有……”
話說一半,才知失態、失言,他嘆了口氣,搖頭,“算了。”
算了,是不再打聽,不再問。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柏先生與單於蜚之間有往來,可是每每一問,單於蜚都會反問——“孤鷹”的情況,你不是最清楚?
他想說我不清楚,我不知道,我已經一年半沒見過柏先生了!
那個夜晚,柏先生關上車門,登上直升機,留給他一個追不上的背影。而他在留有柏先生氣息的車裡蜷縮了一整夜,像個拿著殘破漁網的漁夫,在狂風暴雨裡咆哮著抓扯著,卻一條魚都未能留住。
“回去休息。”單於蜚說。
這句話挾著不容反駁的意思,他有些意外,“休息?”
“你狀態不對。”單於蜚起身,走近,目光停留在他臉上的壓痕上,“歇幾天再來。”
他向來敏丨感,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手腕的佛珠隨著手臂抬起的動作發出一聲極其細微的響動。
沒人聽得見,最近的單於蜚也不能。
只有他聽得到。
柏先生拿著佛珠在小雀眼前晃動;佛珠被拋起,最後落在他懷裡;他戴著佛珠伏在柏先生懷裡,被柏先生佔有;他用戴著佛珠的手拉住柏先生的衣角,衣角從手中抽丨離……
這些短暫細微到如同塵埃的瞬間,佛珠都發出了同樣的聲響。
他從未忘記。
這天下午,第一助理早退了。
與L國金融港相比,C國皎城是一座更大更繁華的都市。他支付了一筆不菲的薪水,讓謝姐繼續照顧秦卻。
不久前,秦卻度過了兩歲生日。上天眷顧,早產的陰雲已經散去,秦卻健康漂亮,“說走跑”都不輸足月生的小孩。唯一的“缺點”是太溫柔了,輕言細語,靦腆懂事,不如同齡小孩般鬧騰。
為人父母,其實挺矛盾,大多數時候不喜歡小孩太吵鬧,動輒指著別人家的孩子說——你看那個姐姐/哥哥多聽話,哪像你,一天吵不停!
但若是小孩不吵不鬧了,又忍不住擔心——小孩子怎麼能不鬧呢?是不是哪裡有問題?
謝姐就憂心忡忡,三番五次提醒,“秦先生,小卻太乖了,您看是不是帶他去找找醫生?”
大約因為時至今日也沒有太多為人父的自覺,他不大能體會到謝姐、尋常父母的焦慮,總覺得小雀這樣溫溫婉婉的也挺好,誰說一定要像小區裡的其他小孩一樣咋呼呢?
何況小雀只是安靜,不爭不搶,但性格並不陰沉,幾個月時愛笑,現在依然喜歡笑。
“爸爸,回來啦!”門一開,小雀就顛顛著跑了過來,雙手一張,抱著他的腿開心地蹭。
這兩年來,說是他給予了小雀生命、撫養著小雀,其實小雀給予他的更多——每一個難過到窒息的深夜,小雀都是他的支撐與依賴。
“寶寶。”他臉上的風雪散了,眉眼變得溫和,偽裝的笑變得真誠,躬身將小雀抱起來,親了親額頭。
“爸爸,好早,歪?”兩歲的小孩說話還不那麼伶俐,但他聽得懂,小傢伙是想問他今天為什麼回來得這麼早。
“因為想寶貝了。”他抱著小雀去客廳,小雀坐在他腿上,捧著佛珠玩。
除了出生時險些死去,小雀沒有吃過苦,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家裡還有專門的玩具間,大到室內滑梯小到袖珍汽車,玩具間裡無一不有。
但小雀偏生喜歡這一串佛珠,一靠在他懷裡,就要摸幾下,親幾下。
血脈是條很神奇的紐帶。
窗外落著雪,他抱著小雀閉目養神,忽然想起落雀山莊的那隻白孔雀。
孔雀的壽命也就十來年,他的小雀漸漸長大了,不知往後還有沒有機會見到那隻以長鳴送他的白孔雀。
冬日微寒,零星的雀鳴讓山莊更顯幽靜。
柏雲孤伏在溫泉旁的暖房中,上身赤丨裸,筋肉的線條雄壯而華美。
他閉著眼,微溼的頭髮往後梳著,僅有一縷落在額前。
兩名戴著口罩的醫生正在為他做針灸。
近來他在落雀山莊休養,每隔兩天,就要接受一回這古老的療法。
倒不是生了病,只是早年打打殺殺多少留下一些禍根,這一年多以來殺伐果決,先是滅了“寒鴉”,又將另一支實力強悍的僱傭兵團“一之妝”驅離到西半球,大大小小硬仗不斷,光是暗殺都經歷了三回,長期高度緊繃的生活加上氣溫驟降,前陣子十分難得地染上了感冒,所幸將手上的事都放下,回山莊裡歇息一段時間。
如今的“孤鷹”僱傭兵團,規模與勢力已經遠超柏雪、柏雲寒時代的“風柏”。“孤鷹”的羽翼遮天蔽日,卻也投下了無法忽視的濃烈陰影。
他的頭上是熾陽,身丨下是火海,哪裡都無法落腳。
這彷彿是個無解的難題。
當年的“風柏”被疾風暴雨摧毀,“孤鷹”尚是“幼鷹”,若不在屍山血海中屠戮,就會被別人屠戮。
弱者不配活下來。
可當“孤鷹”成為一方主宰,屠戮仍無法停下。因為無數雙陰狠的眼睛盯著它,無數個槍口對著它。
鬆懈的強者,亦不配活下來。
又一枚針刺進穴位,沉悶的脹痛彼此撞擊、擴散,他肩背略一**,眉心絞緊。
醫生以為自己下手有恙,連聲道歉。
他連眼都懶得睜開。
“柏先生。”一個乾淨年輕的男聲傳來,接著是輕快的腳步聲。
他仍是沒搭理。
金嶺跑近,坐在自己的小腿上,半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