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中燃燒的焦糊味。
幾年前也捱過鞭子,也是柏先生親手抽的,也痛到幾近暈厥。
可再大的痛苦都無法將他心中的眷戀驅散哪怕一絲一毫。
“十九、二十!”
鞭聲終於在他默數到“二十”時停下。
周遭突然變得異常安靜,而他的心臟像是在整個世界跳動,“噗通——噗通——”,他跪著的雙腿早就發麻,膝蓋像被碾碎一般。下一刻,他往前一傾,顫抖的雙手堪堪支撐住身體。汗水和眼淚大滴大滴落在地上,暈開深色的花,像水墨畫一般,又迅速淡去。
沉寂之中,疼痛好似全部甦醒,背部的痛感竟然更加明顯,更加難以忍受,那些被鞭子撕開的傷口就像被澆上了油,被點了火,火焰從深淵裡躥起,頃刻間燒灼整個天地。
他的瞳孔縮得極緊,動彈不得,只能夠徒勞地喘息。而每一次喘息又激起新一輪的痛苦,沙啞的哭聲也不爭氣地從嘴裡洩出,他伏得更低,臉幾乎要埋在地上。
忽然,腳步聲從身後傳來。
他周身一震,以為鞭刑尚未結束,徒勞地想要撐起身子,卻發現根本做不到。
溼漉的頭髮被抓住,他被迫抬起頭,失焦的雙眼看不清柏先生的面目。
他哆嗦著,臉頰與嘴唇皆是慘白,口齒不清道:“柏,先生……”
柏雲孤鬆開他的頭髮,用沾血的鞭子抬起他的下巴,“一共多少鞭,在心裡數過了嗎?”
他控制不住自己,哭得一身都在顫慄——他沒有擁有過少年時代,他在還只是個少年時就拼命扛起不該屬於一個少年的責任,千錘百煉,向死而生,往後的生命,都只為一個人而存在。
少年在哭泣,眼淚從他的眼眶中源源不斷地湧出。
“二,二十。”
“對,二十。”柏雲孤道:“你今年二十歲,所以是二十下。”
大約是鞭子近在眼前,他感到衝入鼻腔的血腥氣更加濃郁。
血腥順著他的呼吸滑入肺腑,好似具化成了一雙手,要將他的內臟全都撕碎。
“痛嗎?”柏雲孤語氣溫柔,近乎蠱惑。
他腦中登時發熱,嘴唇張了張,沒說出話來。
“痛嗎?”柏雲孤又問。
而鞭子,將他的下巴抬得更高。
籠罩在他眼中的霧漸漸散去,他看著眼前的人,半晌,怔怔地點頭,“柏先生,我痛。”
“能記住嗎?”
他緊抿著唇,凝視著柏先生瞳孔裡的自己,“……能。”
柏雲孤收回鞭子,站起身來。
失去支撐後,他向下一倒,右手條件反射抓住了柏雲孤的靴子。
“我等你來向我坦白。”柏雲孤用靴尖將他撥開,說完轉身離去。
他側臥在地上,從倉庫外灌進來的風沖刷著背部的傷痕。火借風起勢,燒得更加旺盛。
疼痛令他的頭腦出現了短暫的混亂,一時不明白自己身在何處。
直到小腹傳來一陣並不明顯的痛感。
他恍惚幾秒,眼神突然一凜,猛然從地上坐起。
背部的疼痛太過激烈,侵佔了所有意識,以至於小腹的悶痛被忽略了,那個小生命的呼救被忽略了!
一時間,冰冷的恐懼兜頭澆下,他遍佈鞭痕的雙手顫巍巍地捂住小腹,眼中是驚慌至極的神色。
“怎麼辦?”
他一邊低喃,一邊用粗糲的手掌摩挲著腹部面板,“小雀,小雀……”
關於生育,他沒有任何經驗,小產的經歷倒是有過一回。
他單手按住額頭,竭力回憶那次是什麼情形——
血流了很多,哪裡都是血,腹中劇痛難忍,像是有一塊骨血被生生剖了去。
這次,這次……
他低下頭,慌亂不已。
沒有血,沒有血,血都是自己的,不是小雀的!
小雀還在,小雀沒有受傷!
小雀只是害怕了,在悄悄哭泣。
他不斷吞嚥唾沫,拼命讓自己鎮定下來,接連深呼吸,將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小腹。
那裡的確在陣陣發痛。
“小雀……”
他害怕極了,像個馬上就要失去最重要寶物的孩子,跪地幾次後才艱難地站起來,踉蹌著向門外走去。
這裡是“孤鷹”僱傭兵團的一個倉庫,外面勢必有人值守。當務之急,是請人叫來俞醫生。
他樂觀而又悲傷地想,只要俞醫生來了,一切就都還有救。
所幸,楚臻正守在外面。
“軒文,軒文!”楚臻神色凝重地衝了過來,一把將他扶住,“柏先生走了,你怎麼樣?”
“俞醫生呢?”他已經顧不得背部的傷,眼中盡是哀求,“隊長,快幫我找俞醫生!”
“孤鷹”一隊基地。
秦軒文裸丨著上半身,側倚在床上,終於被痛得昏睡過去。
他背上與手臂上的二十道鞭痕不久前經歷了痛徹心扉的清創,如今已經上過藥。腹中的胎兒受到了一些影響,好在改造人身體特殊,機能強悍,這種程度的影響尚能化解。
秦軒文睡得很淺,鞭子留下的疼痛像是侵入了夢中,像一張巨大的網,將他包裹得嚴嚴實實。
不久前發生在港口的事在夢裡重複,像將他魘住了一般。
馬仔死亡的確是他的錯。
當時他本該將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警戒範圍內,卻習慣性地走神了,時不時往柏先生所在的方向看上一眼,甚至沒有由來地想起前一日在溫泉邊的親密之事。
對一名僱傭兵來說,在這種時刻走神,是絕對不該犯的錯。
他仗著自己極為出眾的本領,加上小產與懷孕後走神嗜睡的毛病,這才讓金炳男的殺手鑽了空子。
幸而他反應迅速,匆忙趕上,沒有讓那三人惹出更大的事端。
夢裡場景一轉,他跪在空蕩蕩的倉庫裡,滿背血痕,柏先生卻不在。
他慌張地喚著“柏先生”,迴應他的卻只有回聲。
而溫熱的鮮血從腿丨間淌出,濡溼了褲子,浸透了身丨下的地板。他感到了刺殺遲曼甄當日那種空洞的痛,低頭看著小腹,在一段長久的空白後,終於明白孩子丟了。
小雀沒了。
他聰明的、漂亮的、還未來得及與他見面的小雀被他弄丟了。
這已經是第二次!
“小雀,小雀!”他從夢魘中掙扎醒來,又是渾身冷汗,汗水浸入傷口,帶來鑽心的痛。
俞醫生守在一旁,連忙按住他的肩膀,“軒文!沒事了,沒事了,你剛才做噩夢了。”
他並未完全清醒,一半意識仍舊被拉扯在夢裡,一手扶著肚子,一手如鐵鉗般抓著俞醫生。
“孩子沒事,別怕。”俞醫生忍著手腕的劇痛,耐心安撫,“軒文,孩子在你肚子裡,沒事的。你醒醒!”
他眼中混亂的色彩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