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出啥事?建成有出息,多花點能怎麼的?他們倆自己不中用,我也沒辦法。”她掰著指頭翻舊賬,“我到哪都有理,讀書肯定得多花點,在家裡種地,花什麼花?這不說笑嗎?”
裴鬧春在心中默默回答,可不就是因為原身和她都這麼想,上輩子到了最後,就真出了大事嗎?他決定啟動事先準備好的B計劃,先在李秀芝心裡埋下個種子。
“我現在想想,我們以前錯了。”裴鬧春聲音裡忽然全是感慨,他陡然有些失落。
“哪錯了?”
那煤油燈,最後點光已經熄了,兩人在黑暗裡對坐著說話:“你想想,建成以後萬一找個城裡工作,又找個城裡丈人,那不得留在城裡?”
“這不挺好嗎?”
“好什麼好!”裴鬧春按著自己的腹稿說出,“我以前也覺得不錯,可最近,越想越不對,他到時候天天和媳婦一起,又仰仗老丈人照顧,沒準還得住到人家家裡去,那不就成了倒插門了?我辛辛苦苦養個兒子,去給別人養老?我反正心裡不中!”他千辛萬苦,才爭分奪秒地找了個空擋接收了原身的記憶,找了個能契合農村觀念的理由。
“……”李秀芝沉默。
“養兒防老,我是指望他出息,可這一是希望他幫襯著點大家,二是希望能有本事,多看照著我倆,可我看這架勢,不對頭!”在黑暗中,聽覺尤其敏感,裴鬧春的聲音似乎格外的響,“我看三小子現在不太對,總是想從家裡扒拉錢出去,我錢扔水裡還能聽見個響聲呢!丟他身上,就什麼都沒見著。”
“我前兩天,天天做夢,我就夢見以後我倆老了,建設和建來記恨我們沒把他們當回事,沒管我們,我們就在這屋子裡,你照顧我、我照顧你。”裴鬧春重重地嘆了口氣,聲音有些啞,“然後三小子在城裡,住樓房,喊別人做爹,給別人端屎端尿呢!”
“他們倆敢!”李秀芝先是一怒,又有些遲疑,“你想多了,三小子聰明,有出息得很,我們對他這麼好,哪能不孝順我倆呢……”
裴鬧春接過話茬:“就是太聰明瞭,建設建來老實說,你也知道,人笨,好使喚,我這心裡頭穩當,知道對這倆孩子稍微好點,他們就聽話,可老三,我心裡總不得勁,你說他每次從你手上拿了錢……”
“我沒給他!”李秀芝忙反駁,不自在地扭了扭,她沒敢承認,事實上裴建成確實從她手上拿了不少錢,有時是說要買什麼主席語錄,有時是說學校裡要交個什麼費用,她聽不懂,只知道是讀書的事,當然是給了。
“你說沒有就沒有。”裴鬧春接著往下,“你想想,往日裡,建設、建來有時還趁農閒採點野菜野果、下水抓點魚給我們吃呢,可建成呢?他就沒給我們帶過什麼,每回回家,不都說他要讀書,便關到房間裡不說話嗎?”
“他沒錢……”李秀芝回話不太肯定,別人不知道,她還能不知道嗎?建成手裡肯定多少有些錢,這些年,她從三兒子那,連條頭繩都沒拿過,好聽話倒是聽了一籮筐。
“都說三歲看老,他現在不知道孝順,以後能知道嗎?我看懸了!”裴鬧春自顧自地說著心裡的擔心,“建成他聰明,可有時候,我怎麼就覺得這孩子心有點冷呢?他對我們好,到底是真的向著我們,還是嘴巴哄哄,知道我們由著他,給他錢呢?”
裴鬧春拉著李秀芝躺到了床上,他聲音越來越輕,唸的內容卻挺要人記掛:“我一直在做夢,在夢裡,三小子還真挺出息,頭髮抹得亮油油的,穿得和個領導一樣,拿著個小板凳,坐在那老頭旁邊,聲音可膩味了。”
“他說,爹,我來給你泡腳,你看,這天冷了,你腳都快凍壞了?他折騰得頭上都有了汗,可他半點不在意,還繼續說呢,爹,我今天給你帶了水果,等等我去給你削皮,我開頭還挺開心,可這一看,怎麼躺在床上那老頭不是我呢?”
“那時候,你也老了,我也老了,路都走不得了,這屋子,天氣冷的時候,風一陣又一陣地灌進來,你顫顫巍巍地,說要去燒點開水,我陪你去,我們半天都提不起來,只得在院子裡,泡了腳,還沒泡一會,水就涼了,單單要倒掉這點水,就快累壞了……”
“然後你抓著我,和我說,老頭子,我後悔了,我沒問你後悔什麼,像是我心裡也知道一樣,我們進了屋,屋子裡有一袋子吃的,是建設和建來送來的,只是他們倆氣透了我們,不肯留,直接走了……”
在裴鬧春的聲音中,李秀芝漸漸進入了夢鄉,眉頭緊鎖,手緊緊地抓著被子,像是想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很不安心,躺在他身側的裴鬧春,反倒放鬆了下來,事情說多了,人的心總會動搖,說一次不行,他就說兩次,說兩次不行,他就說三次,總能有些影響的。
畢竟他說的每一句假話,裴建成這個孩子,屬實被養得太過自私,一輩子只顧著自己,從不考慮,他從爹孃那壓榨出來的錢,全都是剝削了兩個哥哥的利益。
不過在接收記憶後,他反倒是對許多事情有了新的認知。
事實上,李秀芝和原身,還真沒有那麼地不把另兩個孩子當回事,只是,這倆孩子屬實嘴笨,不知道討好賣乖,又老實,偏心久了,就再也回不來了,不哭的孩子,最後反倒是成了不被當回事的那個。
……
這一夜,李秀芝反反覆覆地做了好幾個夢,夢裡總有自家老三的出現,她夢見建成,像是丈夫說的那樣,在丈母孃那獻殷勤,天天給丈母孃買東買西,輪到她了,就說自己工作忙、沒時間,忘了買,她傻乎乎地等,卻不知道兒子早就和人家你儂我儂,連買個菜都得幫著買,天天喊著媽,活像是那人才是他的親媽。
李秀芝氣得是心肝肺疼,還沒氣完呢,又是新的夢,一個個接踵而來,要她直到睡醒了,還心有餘悸,滿心不滿。
“秀芝,你怎麼了?”裴鬧春起來得要早些,外頭的天還沒亮,到了這個年代,他忽然明白,這史書上說的,古人什麼聞雞起舞是怎麼一回事,每天晚上不開燈,□□點就上床睡覺,這當然得天不亮就睡醒了!
“沒什麼,我去煮飯。”李秀芝換好衣服,離開了房,她根本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她沒睡,還能是因為誰?還不是因為裴鬧春在她睡前,一直唸叨的那些破夢境嗎?她居然還真上了心,跟著做了一晚上的夢。
李秀芝很快到了廚房,忙活了起來,不過說忙活,倒也不用做什麼,畢竟物資匱乏的年代,早餐也挺簡單,無非是煮個飯,弄點鹹菜菜葉的。
“媽,你起了呀?”裴建來從外頭回來了,昨晚一夜睡得香甜,許是精神太興奮,他今天早上起得挺早,乾脆上後山去砍點柴火,順便摘點野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