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記得肩膀沉下去的那一剎那,耳畔炸開了一聲巨響,左臂被車身擠得幾乎快要斷裂。
外套毛衣剪開之後,血肉模糊的傷口暴露在空氣中,兩名護士手腳麻利地替他清理和包紮,消毒水倒上去的時候,林予疼得眼淚直冒。
兩輛車幾乎是同時駛進急診室的,林予看見了昏迷不醒的盛照臨。
他的臉上像是被畫上了驚悚的特效妝,原本俊俏的五官此刻已經辨認不清了,液體順著他的臉頰掛到了脖子裡,衣領和胸口早已被血水浸染。
血,不停地流著,擔架車一路推過去的時候,拖出一長條鮮豔的痕跡。
觸目驚心。
盛照臨雙目緊閉,身上多處皮肉外翻,要是不看衣服,根本就認不出來這個人是誰。
林予的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疼得難受。
急診室因為車禍被送進來的病患不止他們兩個。
醫生護士忙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這個已經失血休克。”
“小陳過來給他驗一下血,然後趕緊聯絡血庫。”
“快快快……”
“這小年輕的家裡人聯絡了嗎?”
“那個……”林予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拉開中間隔著的那道簾子,“我……”
第二十二章
“我摸到一塊硬的,玻璃片已經卡進他顱內了。”
“上手術檯吧。”
林予的心臟驟跳,壓著手腕上的紗布直起身,“他有生命危險嗎?”
“這個我們不能保證,現在的情況就是要做開顱手術,先把玻璃片取出來,看進去多少寸。”
開顱手術……
一聽到“開顱”兩字林予就感覺頭皮發麻,身上都是雞皮疙瘩。
二十分鐘後,急救血袋送到,盛照臨也被轉移到手術室進行搶救。
林予右腿有傷,根本沒法自己起身,只能躺在病床上乾等著。
第一象限被醫院的一位保安帶去寵物醫院包紮完之後,又送了回來。
“這貓包是我問人店長借的,交了一百塊錢押金,到時候你去拿的話,她會退給你的。”保安說。
“啊,”林予立馬摸了摸褲兜,但是發現錢包不在身上,“你有二維碼嗎,我微信掃給你?”
“有有有。”
第一象限看見他,有些激動,單腿扒拉著貓包上透明的擋板,“喵”了好幾聲,像是在訴說委屈。
“噓。”林予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把貓包抱到身邊。
第一象限望著行色匆匆的醫生護士,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醫生把從盛照臨身上取下來的東西一起轉交給林予,順口一問,“你是他什麼人啊?”
“我是他哥。”林予說。
“哦,那行,那一會在手術同意書上籤個字吧。”醫生說。
“好。”林予點點頭。
盛照臨身上的東西就手錶,手機和一個藥盒,錢包不知道是不是掉在車裡了。
但願不要有什麼貴重物品丟失。
手機正反面都已經完全碎裂,林予試了好幾次都沒法開機。
一時半會也聯絡不上他父母親。
藥盒裡藥片的形狀分好幾種,反正肯定不是維生素片。
聞起來有點苦,還有一種黑乎乎的小藥丸,混著濃重的中草藥味。
這都什麼玩意兒啊?
真補腎的?
手錶盤是唯一完好無損的一樣東西。
指標還在不停轉動。
在他們之後,又有一個出車禍的傷員被抬進急診室,可惜這個男人比較倒黴,醫生搶救了不到十分鐘就宣佈死亡。
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婦人跪在地上哭天搶地,“我的兒子啊,我的兒子才四十七歲,你們救救他啊,求求你們再救救他啊!我求求你們了。”
林予看見她不停磕頭,哭得滿臉淚痕,頭髮絲都黏在臉上。
醫生也只是無奈地搖頭。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盛照臨今年才二十七歲。
還沒有進入生命第二階段的黃金單身漢。
在嘈雜的背景聲裡,林予的思緒紛亂,不知道怎麼的就冒出來一個想法:盛照臨要是出什麼事兒,我該怎麼辦?
倒不是因為害怕面對他家人的指責,而是怕再也見不到這個人了。
永遠見不到,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
根本無法想象。
他大概會崩潰吧。
所有的煩惱與悲傷,在生死麵前,都變得不值一提。
眼眶裡淚水充盈,林予捏著錶帶,心中百轉千回,最後只剩下一個念頭:只要他平安就好。
林予打電話聯絡上助理,讓她幫忙辦理住院的各項手續。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頂著一頭溼發的小助理趕到了急診室裡。
“不好意思啊林總,你打我電話我正洗頭呢,情況怎麼樣啊?傷哪兒了沒有啊?”
“我還好,你先去幫我補辦下掛號手續吧,我這腿不太方便。”林予說。
“你家裡人還沒到啊?”小助理順口一問。
林予喉間哽了哽,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他名義上的妻子,這幾年基本上各過各的,互不打擾。
“他們都有事。”
一直到晚上十點左右,盛照臨才被推出手術室。
醫生說,內臟沒傷到,沒有生命危險,等麻藥過後就會甦醒了。
林予甚至能聽見自己心臟落回去的聲音,頓時感嘆這人世間最美妙的詞彙就是“虛驚一場”。
他的小腿被繃帶纏得嚴嚴實實,起身時,小腹的傷口撕裂般地刺痛起來。
“幫我去附近看看有沒有柺杖賣吧。”林予說。
“你這情況就別走動啦,萬一再傷到骨頭就不好了。”小助理說。
“我想去看看他。” 林予說。
有時候人就是挺奇怪的,明知道對方已經脫離危險,但還是要親眼看一眼,才會放心。
小助理拗不過他,在醫院附近的一家24小時藥房買了根摺疊式柺杖。
林予被扶到病房門口,乍一看床上的那位,被驚得愣了愣,差點以為自己走錯房間。
盛照臨的臉雖然已經被清理乾淨,但是頭髮被剃得一根不剩,再加上額頭和右眼上都裹著紗布,根本認不出來。
“傷到眼睛了?”他緊張地看著醫生。
醫生:“要等他醒過來去拍了片子才能知道,目前就是替他傷口清理縫合了一下。”
林予坐在床頭,轉過身對小助理說:“你先回去吧,不好意思啊今天真的是麻煩你了,算加班。”
“不用不用不用——”小助理晃了晃胳膊,“真沒事兒,反正我在家也就是看電視。”
“要的,還有今晚上墊付的錢,你先算一下,我打給你。”林予說。
小助理偷偷瞄著眼前的這兩個男人,已經自動腦補出了好幾個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