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難得疾言厲色,道:“誰指使你這麼做的?膽敢冒犯郡主!”
傅雲嵐抖了抖,正想一咬牙承認了。
懷陽郡主抿了抿唇,道:“外祖母,懷陽無事。想來是雲嵐……雲嵐頑皮讓小宮女尋來毛毛蟲,只是不甚當心撞在懷陽身上。”
懷陽郡主不是個傻子,她是太后唯一嫡親的外孫女,皇上唯一的嫡親外甥女,母親是素華長公主,父親是襄陽候,自小金枝玉葉,尊貴程度比起嫡公主也不遑多讓。
這次毛毛蟲事件,恐惶過後,她也明白過來了。
傅雲嵐想要捉弄的怕是白楹,只是沒想到她會好心帶路陪她換衣裳,小宮女躲在花灌木後,聽到腳步聲想也不想便動手了。
她是為白楹擋了一劫,可也是白楹,幫她打落了身上爬動的毛毛蟲。
眼下若是因為此事讓傅雲嵐被太后責罰,不禁和長秋宮結下樑子,白楹也會因此被傅雲嵐更加仇視。
懷陽郡主攥緊著的手驀地鬆開,她淡笑道:“外祖母,懷陽真的沒事了,倒是白姑娘小小年紀,受了驚嚇。”
李皇后藉此道:“嵐兒慣愛弄出些新鮮花頭,這次卻害得懷陽無端受了驚嚇,幸好……白姑娘膽子大。”
靜太妃輕輕一笑,“若真膽子大,也不會怕得此刻黏在哀家身邊抖成篩子了。”
“女孩子家家的,不是誰都能像公主這般不怕蟲子的。”昭貴妃溫柔道,“公主喜歡這些玩意兒,只是也要當心,免得不小心被咬了什麼的,只會得不償失啊。”
李皇后笑容一僵,瞪向傅雲嵐,想讓她過來。
懷陽郡主都這麼說了,太后也沒再往下追究,冷淡道:“再過幾年都是要出閣了姑娘了,還一點規矩都不懂,依哀家看,近些日子太學也不必去了,好好在自己宮裡抄佛經,靜心養性!”
又是抄佛經,又是抄佛經!
一想到那天晚上在壽康宮小佛堂看到的畫面,傅雲嵐都要被嚇哭了。
她一點都不想再抄佛經!
李皇后皺眉,也是心疼女兒,剛想說什麼,太后冷冷地看過來,頓時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李皇后只好恨恨閉上嘴。
老不死的東西!
經此一事,不管怎麼樣,懷陽郡主終究對傅雲嵐有了芥蒂,她臉色不太好,但還是走到太后身邊,挽住太后的手臂,“外祖母,懷陽陪您回去吧。”
“好。”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臂,露出淡淡的笑。
蘇嬤嬤道:“郡主不知道,太后本來只是出來走走,剛到長秋宮,便聽見了郡主的叫聲,急的不得了,二話沒說就往這邊兒趕,奴婢們啊追都追不上。”
一番玩笑話說得懷陽郡主眼眶都紅了,到底也還是個十一歲的半大姑娘,從未經受過這種事情,如今聽蘇嬤嬤這麼一說,只越發抱緊太后手臂,低著頭憋住淚意。
倒是靜太妃沒忍住笑了,道:“姐姐的慈愛之心,竟讓蘇嬤嬤都追不上,蘇嬤嬤可改多活動活動筋骨了。”
太后的手搭在懷陽郡主手臂上,輕輕拍著,淡淡一笑,沒有再多說什麼,帶著懷陽郡主便回了壽康宮。
太后一走,緊接著昭貴妃便以身子不適為藉口告退了。
華貴人在一眾宮嬪中,很是顯眼,她屈膝行禮,禮儀挑不出一點錯,“嬪妾還有要事在身,請皇后娘娘恕罪,嬪妾先退下了。”
李皇后冷哼一聲,掃了周圍一圈,“退下吧。”
果然是狗隨主子。
太后離開,傅雲嵐便半步半步挪到李皇后身側,嬌氣又委屈地喊了一聲:“母后……”
她一點都不想抄佛經!她才不要抄!
太后從來都這麼偏心,明明,明明她想把毛毛蟲弄在白楹身上的!懷陽表姐也是的!為什麼要給這個病秧子帶路,她都同她說了白楹是個禍害!
“好了!”李皇后低低呵斥道:“不準再惹事!”
傅雲嵐一口氣憋在心裡,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能恨恨地瞪著白楹。
白楹一臉受驚可憐,胸前的衣服還帶著水漬,前不久說白楹“讓人打心眼裡喜歡”的宮妃流露出憐惜的神色,“小姑娘家家的,不能穿著這樣的衣裳,太妃還是趕緊讓人帶下去換了吧。”
白楹連忙搖了搖頭,小聲道:“阿楹沒事的,不用麻煩了,等回去……”
洛妃越發心疼這懂事乖巧的小丫頭了。
李皇后淡淡道:“既然都到這兒了,還是讓人帶著白姑娘去換件衣裳吧,若是懷陽的衣裳太大了,嵐兒的也可以拿來穿穿。”
她的衣服才不要給這個災星!
傅雲嵐氣不過,被李皇后又瞪了一眼,這才消停。
靜太妃道:“不過一點兒水漬,哀家還是帶她回景玉宮吧,以免小丫頭不懂事,衝撞了貴人。”
一些妃嬪忍不住嘴角抽了抽,這靜太妃是怎麼回事,一個勁地貶低自己的養女,再怎麼謹慎知微也沒得這樣吧?
白楹倒是沒什麼不舒服的,她巴不得離開了,沒看見傅雲嵐那個熊孩子眼中的怒火都要噴出來了嗎?
她惹不起,她還躲不起嗎?
靜太妃都這麼說了,李皇后也隨她。
一個舉足無輕的太妃,實在沒什麼能讓人上心的分量。
春日宴才不過一會兒功夫,哪怕走了些人,李皇后還是要接著下去。
浩浩蕩蕩的妃嬪們原路返回,傅雲嵐跟在人群中間,到底是意難平,經過白楹身邊時,趁人不注意肩膀用力撞了白楹一下。
白楹也是沒反應過來,她都要回去了這狗貨還不肯罷休?!
肩膀被撞的生疼,更重要的是她身子嬌小,往後退了一步,腳踩在鵝軟石上,一個不平衡,便要往後仰去。
白楹都準備迎接疼痛了,可出乎意料的柔荑接住了她,緊接著後面的人也沒什麼力氣,穩不住腳跟,抱著白楹便一齊摔在了地上。
萬幸的是白楹被抱在懷裡,身上還有個“墊子”,沒受半點傷。
倒是洛妃,吃痛一聲:“哎呦——”
她的宮女慌手慌腳地過來攙扶,一旁的靜太妃都驚住了,倒是舒嬤嬤快速將白楹抱了起來,對洛妃連連道謝。
白楹真是要咬碎了一口牙。
妃嬪大部隊已經走了,傅雲嵐混在其中撞了她一把便夾起尾巴逃得比誰都快,讓她想弄點藥粉在她身上都來不及。
這他媽也太不是個東西了吧?!
心裡罵了一句,白楹帶著兩份惶恐八分愧疚看著被攙扶起來的洛妃,“對不住,阿楹,阿楹真不是故意的……”
瞧著小模樣,都快要哭了似的。
洛妃沒有孩子,又向來喜歡孩子,雖說她嬌氣,脾氣也算不上好,但她對孩子總是萬分寬容。
忍著後背的疼,洛妃寬慰道:“本宮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沒事沒事,可不要掉眼淚啊。”
“啊娘娘您的手鐲……”如竹看著地上碎成幾塊的血紅手鐲,驚呼一聲,滿是可惜,“這,這可是您最喜歡的紅鐲子啊。”
白楹睜大眼睛,愧疚的一邊下意識地蹲下去去撿紅鐲子,一邊不住道歉。
洛妃瞪了如竹一眼,忙對白楹道:“誒,不要撿了,不過是一個鐲子,沒什麼稀奇的,小心手,快快如花去……”
如花上前,小心翼翼地把白楹手裡的碎成幾塊的鐲子用帕子包好,洛妃這才舒了一口氣。
“對不起。”白楹低著頭,老老實實又道歉。
靜太妃頭都大了,無奈道:“哀家那有一對白玉鐲子,阿舒回頭你送去碧洛軒。”
“當真不必。”洛妃道,“我對白姑娘心生喜愛,才會出手相助,沒想到自個兒沒用,反而帶著小姑娘一起摔了……”
說著洛妃笑了,“這鐲子也有些年頭了,碎了也好,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白楹知道洛妃是在減輕她的內疚,她揪著手,小聲道:“謝謝您。”
洛妃沒忍住,上前彎腰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啊真可愛啊。
她要是也有個女兒就好了。
靠近,洛妃發現不對勁,“哪來的香味?”
靜太妃也聞到了,臉色瞬間一變,在白楹的手和如花帕子裡鐲子上來回看了好幾眼。
“唔,可能是鐲子的香味吧?”白楹不太懂古代這些名貴的玉鐲,不知道是不是有些玉會帶著香味,她嗅了嗅,皺著小臉,“這味道怪怪的,不太好聞。”
洛妃微微一笑,“是不大好聞。”
但心底有了疑惑,她不愛用薰香,血玉鐲子也不曾沾染什麼味道,緣何碎了之後,會散發出香味?
她後背硌著了鵝軟石,不大舒服,又因為血玉鐲子的味道,沒了逗弄小姑娘的興致,說了幾句便匆匆回了碧洛軒。
靜太妃帶著白楹回去,第一件事不是讓她換衣裳,而是讓人打來了溫水,讓她把手洗乾淨。
白楹隱隱約約覺得靜太妃不太對勁,又不敢多問,免得又招來不少靜太妃佈置的作業。
得不償失。
舒嬤嬤進來,道:“熱水備好了,楹丫頭去沐浴吧,乾淨衣裳放在浴桶邊上了,小心這點兒不要摔了。”
白楹立馬點頭溜了。
舒嬤嬤關上門,見靜太妃一臉沉思,嘆氣道:“小姐何必多想?明明有了答案了不是嗎?”
“那鐲子,可是皇后賜給昭貴妃的,後面又被昭貴妃借花獻佛送給了洛妃……”靜太妃扶住額頭,舒嬤嬤走到她身後,輕輕地給她揉太陽穴。
“小姐向來不愛摻和這些事兒,就不要為此多想了。”
“我也不想,可在皇宮裡,沒有誰能一輩子置身事外清清靜靜,更何況有了白楹……”靜太妃一頓。
蘇嬤嬤聲音帶了笑意,“你這是承認她了?把她放心上了?不然也不會處處為她考慮。”
靜太妃沒好氣道:“你想這樣認為就這樣認為吧。”
她為白楹那個闖禍鬼考慮什麼?
考慮怎麼幫她善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