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印知今晚必有要事,很自然地接過去:“進屋坐。”
“站著談吧,外面涼快……”
方晟就站在院裡把何超說的情況複核了一遍,詹印聽罷半晌沒吱聲,一動不動站在原地大口大口抽菸。
隔了很長時間,詹印才問:“你是什麼想法?”
“查!”
方晟堅定有力地說。
“萬一餘智勇手裡證據仍不夠硬怎麼辦?戴計田是狡猾透頂的傢伙!”
“兩人合作將近十年,戴計田不留一點點痕跡是不可能的,我猜翻臉前餘智良實際掌握的證據遠超過手機展示的照片和錄音,何況他還是直接證人——否則不可能關在牢裡還讓哥哥設法舉報,總得有幾分把握。”
詹印又是長時間思考。
站在院裡,兩位百鐵主政領導不知不覺把剛帶的一盒煙抽掉了。
方晟在此之前斟酌了兩個多小時,詹印想得更多。
身為京都傳統家族子弟,詹印從呱呱落地那一刻起就承載著沉重的使命,如果說方晟在仕途生死關頭敢拍案大叫“滾你奶奶的”,詹印無論如何沒有捨得一身剮的勇氣。
因為自己輸不起。
但硬幣的另一面,詹印在幹部貪腐問題上也是零容忍態度,屬於反腐倡廉工作中具有強執行力,眼裡揉不得砂子的領導。
這也是之前詹印與方晟合謀設局使得戴計田陷於被動的邏輯,作為***書計,他不想與貪官汙吏同在一個***。
不愛財,竭力推進黨政隊伍的純潔性和建設性,這一點大概是詹印、吳鬱明、方晟的共同之處。
而且,某種程度講詹印也有掀桌子的魄力。
“單單銅嶺礦區下崗工人就超過五千,一個可怕的數字,省領導都覺得銅嶺離不開戴計田。”詹印目光閃動。
方晟道:“我多次說過,一個城市離不開的只有人民。”
“對,戴計田是銅嶺肌體上的吸血蟲,吸飽了血還洋洋自得,到處宣揚銅嶺太虛弱缺了他不行!”詹印憤慨地說,“這種蛀蟲、敗類在領導崗位一天都是侮辱,可咱倆居然忍了一年!”
“關係網、保護傘,官企勾結官商一體,牽一髮而動全身,百鐵乃至黃樹的生態就是如此。”
“所以我覺得根本不是銅嶺離不開戴計田,而是戴計田的存在讓銅嶺舉步維艱邁不開身子,是銅嶺發展的嚴重障礙!”詹印慢騰騰道,“拿掉戴計田,銅嶺老百姓才會看到希望,是這樣吧?”
“沉默的大多數都知道真相,會有人鬧事但絕非主流。”
“我也是這個判斷……”遲疑好一會兒,詹印道,“這會兒就咱倆,說句推心置腹的話,硬拿戴計田可要用烏紗帽賭的,方老弟!”
“徵用水泵我已賭過一次,賭贏了。”
“那是跟老天爺賭,運氣對半;如今底牌可在對方手裡。”
“詹兄,我可以很坦率地說一句,如果怕影響前程而放任戴計田這樣的貪官汙吏禍害百姓,那樣的官再大再威風,不做也罷!”
詹印讚許地點頭:“跟我想得一樣!退一步講,班子成員嚴重貪腐,班子主要領導沒有責任嗎?坐視犯罪行為不管,也是犯罪!我姓詹,可不是瞻前顧後的瞻,更不是軟柿子,該出手時絕對不會含糊!”
“好!”方晟道,“接下來怎麼辦?”
“你認為呢?”
“事不宜遲,我馬上動身親自去銅嶺,直接到餘智勇家,”方晟道,“同時雙管齊下派人到看守所把餘智良救出來,立即轉移!”
“**那邊能調多少人?”
“刑警、治安、經偵,還有市區幾個派出所臨時抽調人手,控制銅嶺地區局面不成問題。”
方晟用的是“控制”二字,說明已考慮最壞的可能性——戴計田喪心病狂之下甚至會強令縣**力量強行阻截,暴力抗法!
詹印點點頭:“可以,今夜我坐鎮市**局,隨時保持聯絡,直到你帶著餘智良兄弟安然歸來!”
方晟當即緊緊握住詹印的手,道:“多謝詹兄!”
“彼此彼此!”詹印想了想道,“昔日在京都酒樓還有鬱明在場,當時說的話今生銘記。”
“我也是!”方晟微笑道。
當時是吳鬱明最倒黴的人生低谷,高層透露的訊息是降級降職,方晟等人在陳皎的召集下湊到一起,酒席間只剩方晟、詹印、吳鬱明三人時,他說:
“詹兄,鬱明,無論外界把咱仨形容成怎樣的競爭關係,有一點,那就是今後遇到類似情況——無論是誰,都得盡棄前嫌攜手共度難關!”
當時詹印說:“我還想補充一句,即使有朝一日咱仨處於競爭甚至對立狀態,都必須就事論事,不準趕盡殺絕!”
吳鬱明最後總結:“對,在規則範圍內有分寸競爭。”
這個正治約定一晃數年過去了,但顯然當事三方都銘記於心。
此時此刻詹印突然提出來,證明一點:儘管他與方晟以及其他各派子弟在上升通道中存在競爭,也不排除種種手段甚至心機,但為官之道的底線始終不變!
大家都要充分運用自己擁有的權力為民造福,為地方經濟發展,為國家繁榮強盛而貢獻力量!
沒有這樣的覺悟,這樣的見識,這樣的視野,憑什麼更上層樓?
憑什麼是你們這班人,而不是另外一班人坐在權力中樞,一言一行決定龐大航母的航線和方向?
所以,此時的詹印與此時的方晟不約而同放下心結和芥蒂,聯起手來一致對外,準備以堅不可摧的意志和強硬無匹的手段拿下戴計田!
給百鐵官場一個警告!
凌晨三點,數百名幹警緊急集合並沒收所有通訊裝置,隨即賈復恩、潘海偉、俞振親自率隊分乘數十輛卡車直奔銅嶺。
凌晨三點半,睡意朦朧的**局黨組領導們、電信移動等領導們被叫到指揮排程室時,詹印已經在喝第二杯茶,他們得到的命令是:
切斷銅嶺縣所有對外聯絡,縣城內部報警電話一律轉接給賈復恩。
所有外部的,一律由我接。詹印道。
領導們面面相覷了好半天,副市長兼**局長薛愛國壯著膽子問:
“詹書計,復恩同志在哪裡?”
詹印盯著他看,直看得薛愛國心頭髮毛,半晌才緩緩說:“復恩同志跟隨方市長執行任務!同志們,請把手機關掉,放到我面前來,今夜全程保密!”
凌晨四點十分。
幾十輛滿載警力的車隊駛到銅嶺縣城附近,與提前趕到的方晟會合,這才宣佈具體任務:
賈復恩帶五個小組陪同自己去餘智勇家;
潘海偉帶主力包圍銅嶺看守所,不管用什麼方法務必救出餘智良;
俞振帶兩個小組到縣**局大樓,控制110報警中心,向縣**局領導傳達市領導指示。
聽方晟聽完,賈復恩乾脆利落道:“是!”
潘海偉愣了愣,問道:“如果對方堅決不肯能不能開槍?”
方晟一字一頓道:“儘量避免傷亡!”
那就是允許開槍而且不惜有傷亡了,潘海偉和俞振聽得心中一寒,都惦出此行的份量。
也惦出方晟委以重任的潛臺詞:機會在眼前,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
凌晨四點二十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