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這個字?
夏楚沒有回答,他已然在心中恨了自己六年,此刻彷彿審判,他不想給自己任何辯解。
樂維並不想審判他。
“後來修車行的人告訴我,那個管子不是因為老化才掉的,而是有人用力拔了下來。他們知道我因為防凍液漏幹差點凍死在冰天雪地裡,建議我好好查一查這件事。我說不用查,管子是我前一天檢查車的時候自己拔下來的,可能裝回去的時候沒按緊,路上顛簸,它自己又掉了。”
夏楚震驚地看著樂維,樂維卻很平靜。
“對,我猜到了。管子是自己掉的,還是被人拔下來的,看一眼就知道。你那些反常舉動,還有奇怪表情,我也心裡有數。我知道你想跟我殉情,這沒什麼不好,我的確不想再糾纏下去,可那是活著的時候,要是死,我願意跟你死在一起。”
“可你後來說,希望我活下去……”
“因為太冷了。”樂維勾起唇角,露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都什麼時候了,他還有心思笑,“太冷了,又在異國他鄉,旁人發現的時候,根本不會覺得我們是殉情,說不定還會覺得我們是兩個倒黴鬼。這樣死多不值啊。我想了想,還是希望你可以五六十年後,把這世界的風景都看膩了,最後死在溫暖的床上。”
繞過床頭,樂維走到夏楚面前:“護士說,如果不是你冒雪跑出來,跑了那麼遠,等到咱們被發現的時候,一定早就凍死了。那時候你的凍傷比我嚴重,身體狀況也比我差得多,可是你比我先一步醒來,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到我的病房看我。夏楚,我知道你後悔了,對我來說,這就夠了。”
樂維雙手攬著夏楚的肩,將他擁入懷中。
“這段時間以來困擾你的就是這件事,對嗎?”
“嗯。”夏楚環住樂維的腰,在他懷中輕輕點頭。
因為覺得自己不配,所以一點一滴的幸福都像偷來的;因為隱瞞著真相,這份煎熬叫他患得患失。
樂維道,“夏楚,你算不上什麼好人,我也不傻。你有心機手段也好,有私心也罷……”
“我不在乎。”
睡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上午,飽受驚嚇的Sophie小姐才悠悠醒轉。
夏楚在她床邊陪了一夜,樂維在她床邊陪了夏楚和女兒一夜。Sophie一睜眼就看到爸爸,還有英勇救他於水火的樂維叔叔。
Sophie張張嘴,大人們卻比她還急。
“睡得好嗎?”夏楚問,“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餓不餓?”樂維問,“叔叔給你弄點東西吃?”
Sophie的大眼睛骨碌碌轉了兩圈,細聲細氣地答:“睡得挺好的,有點餓了。”
“想吃什麼?”樂維湊過來,“叔叔給你買去。”
“想吃披薩,要帶乳酪邊,double cheese。”Sophie真不客氣。
“剛睡醒,不要吃這麼油膩的東西,我記得附近有家中餐館……”夏楚看了看樂維,又看了看眼巴巴的女兒,長嘆,“算了,你去買吧,路過中餐館記得帶碗粥,免得不消化。”
樂維領命,轉身就去了。
病房裡剩下父女兩人,夏楚去旁邊的桌子上倒了杯溫水,遞給女兒。
Sophie用蓮藕似的小胳膊撐著身子,兩隻白胖的小爪子捧著水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
“還要嗎?”夏楚問。
Sophie點點頭,夏楚又倒了一杯。
這回Sophie只喝了半杯,夏楚把杯子接下來,放回一旁。
“身上還疼嗎?”夏楚問。
Sophie躺回床上,看著爸爸給自己掖好被角,縮著頭哼唧了一聲。
“Daddy,對不起。”Sophie小小聲地說。
按理說,Sophie這麼沒輕沒重,夏楚都想狠狠教育她一通了。可念起昨天她那副嚇壞了的模樣,想來她已經得了足夠的教訓,夏楚也捨不得再批評她了。
何況,夏楚還自責著呢,哪有心思再教訓女兒。
“也要跟樂維叔叔道歉,知道嗎?”夏楚俯下身,手掌撫摸著女兒光潔的額頭,“要不是樂維叔叔,你可再也見不到Daddy了。”
Sophie點點頭,黑眼睛打量著夏楚的表情,像是憋著什麼事,想說卻不敢說。這副神情夏楚再熟悉不過:“想說什麼,說吧,Daddy不生氣。”
Sophie立刻一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八卦表情,本來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不過一句話工夫,竟元氣滿滿:“Daddy,你真的認識樂維叔叔六年啦?”
夏楚一怔:“啊?”
“我聽到了。”Sophie縮了縮下巴,“昨晚你們在我床邊說話,我……我聽到了……”
心結解開,昨晚兩人說了許多話。原本以為Sophie睡著了,沒想到這孩子中途醒了,竟還聽見幾句。
“你聽見了多少?”夏楚問。
Sophie的眼珠上移,似乎在仔仔細細地想,然後把自己迷迷糊糊中聽到的全都說了出來:“我聽到你們說,六年前怎麼怎麼樣的,還有……還有……我是你們兩個的女兒什麼的……”
“什麼意思啊?”Sophie眨巴眨巴眼睛,明顯不太理解。
夏楚真想告訴Sophie一切。
可是這種事,就算是個成年人都未必能接受,孩子還小呢,這麼早就讓她知道,即便她如今不懂事不覺得如何,隨著她長大,她會有什麼念頭,誰曉得呢?
“不急,等她再大一點,再懂事一點,我們慢慢告訴她。”昨晚,樂維這樣安慰夏楚。
所以夏楚把所有話嚥了回去,俯身吻了吻女兒的臉頰。
“我跟樂維叔叔確實早就認識了。”
身世是秘密,旁的卻不是。夏楚娓娓道來自己與樂維的相識相知,自然了,細枝末節不必提,箇中曲折也可以略去,說不通的,全推給“陰差陽錯”四個字就好。說完了,Sophie一張嘴張得老大,都能看見嗓子眼裡的小舌頭。
“所以那天說的都是真的,不是騙Johnny的?”Sophie使勁眨巴眼睛,以她的腦容量,尚不能消化如此複雜的劇情,“所以你跟樂維叔叔早就結婚了,就像原來住在咱們家隔壁的Harry哥哥和Nick叔叔一樣……”
“那我呢?”Sophie伸出一根食指,反過來指著自己,嘴巴嘟成一個圓,“那我呢?我……我是誰的女兒啊?”
“你是我們的女兒啊。”夏楚彈了下女兒的腦門,忍不住笑,“不過,只要你不願意,你可以一直跟樂維叫叔叔。”
樂維叔叔是個實用主義者,不會介意這些稱呼的。
Sophie呆呆地應了一聲,很顯然,她的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