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後往那邊跑,到了卻發現此處是個山崖,泉水經由崖口往下落,底下湖水泛著泠泠青光,只是不知深淺,這崖又頗高,指不定摔下去就沒命了。
白沂檸蹲在樹底下未出聲,夜裡光線不明朗,胡大頭和張二看不真切,不知道她在那裡聽著他們說話。
“你個二愣子,那臭娘們兒真是往這邊跑的嗎?”胡大頭雙手叉腰,一路跑著也不見累,左右探看。
“我發誓!她確確實實往這頭跑了,胡大哥莫急,我點個火就好找了。”張二說著就找起了火摺子。
如此下去,早晚會被他們看到的,白沂檸心裡慌亂,不自覺往後退了退,沒想到踩到了石頭上的青苔,整個人失重往後倒,徑直墜下了山崖。
她本想尖叫出聲,奈何喉嚨嗓音嘶啞。
沾了水的風也是極涼的,刮在白沂檸臉上如同刀割,她先是感覺到她的雙腿硌到了崖邊橫長出來的凸石,略微緩了下落的力道,隨後重重跌入湖中,被一片冰涼淹沒,昏死了過去。
“大哥,你聽到什麼聲兒了嗎?”
“聽到了,可能是野貓野狗啥的。”
“……”
“別墨跡,趕緊找。”
*
空青苑中。
寂夜寥寥,燭光微動。
地上的影子拖長,隱約能看清是個少年的側臉。
門外的說話聲壓得極低,如同耳語。
“哥兒都兩日沒睡了,今天也不肯吃飯嗎?”
“嗯,他一直拿著檸姐兒臨走前做的荷包,愣愣地瞧著,不肯撒手。”
“姐兒……”
“誒誒,白芍姑娘你別哭啊。”玉桂這幾天也沒怎麼睡,一臉倦容,看到白芍眼裡落下淚來,手忙腳亂地遞上了帕子。
玉桂安慰道,“太子將手裡的兵都派出去了,總會找到姐兒的。”
“嗯……”白芍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她這兩日休息了一陣,又來空青苑當值了,只是人去樓空,觸景傷情。
白沉柯眼下青黑,指尖微微蒼白,輕撫著手裡的那隻繡了一半的荷包,隱約能看到紅線描的是一對鴛鴦的形狀,一隻高的像他,寡言默立,另一隻矮的扇動著翅膀,雙眼彎彎似展翅欲飛。
更年少時,他曾問過,“你會一直陪著我的對不對?”
他還能想起那日——
她踮起腳尖,用稚嫩的小手抹去他眼角的淚痕,笑答道,“我會的。”
可是他的檸檸,終究是被他弄丟了。
丟在茫茫人海中,了無了蹤跡。
夜風捲起腦海中的漣漪,燈火搖曳也化不開心上的孤寂。
驀的。
他手背一溼。
人們常說人生八苦,原來這愛別離,竟真能讓人如生生剜了心,放在滾燙的油鍋中反覆煎熬一般。
他的檸檸,何時才能歸來。
第37章
白沂檸是被一股酸苦的湯藥味弄醒的,未睜眼便隱約聽到屋外鶯鳥的啼叫聲,如點清澗,婉轉空谷。
她手上腳上包著紗布,只要一動,就有一股鑽心的痛意。
嗯?
她沒死。
身下床板冷硬,指尖微微一勾便觸及榻上粗糲的床單,似乎還破了幾個小洞。
白沂檸緩緩睜眼,只見床邊的矮凳上坐著一個男人,面板黝黑粗糙,下巴處長著不大長的絡腮鬍,瞧著是個農夫,上下穿著都是獵戶打扮。
“醒……醒啦。”他憨笑著,露出一口白牙,不大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結結巴巴道,“小娘子睡了小半月,俺差點以為醒不過來了呢。”
白沂檸如驚弓之鳥般從床上彈起,警惕地看著眼前之人,只是動作雖大,身體卻不聽使喚地跌了回去。
男子見狀慌忙去扶她,手上的碗沒拿穩,藥汁灑出了一些出來,落在青灰的石地上。
白沂檸躲著他的手,一雙大眼一動不動地盯著男子,緊緊揪著不大厚的衾被擋在面前。她身上的衣服已經不是出來時的那一件了,也不知是不是此人給她換的,若是真的……
她緊攢著被子的手白了白。
“小娘子莫怕,俺那日去打獵,天還不大亮呢,看到小娘子昏在淺灘上,傷得不輕,就將你背了回來。”男子瞧白沂檸的神情知道是嚇到她了,往後退了幾步,繼續解釋道,“衣裳是隔壁小李家的嫂子給你換的。”
白沂檸鬆了一口氣。
“俺們村的赤腳醫生說,小娘子的雙腿摔壞了,短期時間可能走不了路,若是有什麼需要的,儘管告訴俺,俺幫你辦。”
白沂檸想道一聲謝,剛張了嘴,就發現自己根本說不出話。
“對對對,小娘子的嗓子也被毒壞了。這可咋辦,家裡沒有紙筆什麼的可以書寫對話,俺也不識字。”男子聲音越來越低,懊惱不已。
此人看上去憨厚敦實,直來直去,想是民風淳樸,好山好水養好人,白沂檸寬了心,衝他搖頭安撫,用唇語比道,“多謝。”
男子看懂了,傻呵呵地笑答,“不用謝不用謝,俺叫阿成,家中就俺一個,平日會去打些野味換點錢,小娘子就在這裡安心住下養傷,過幾日俺找陳大夫再給你瞧一瞧。”
白沂檸心中感激,又說不了什麼,只能用點頭和笑容來回復他的話。
她喝了藥,平躺在床上看著頭頂木板搭就的梁板,也不知哥兒他們怎麼樣了,能不能找到自己,若是找不到,按現在的情形,怕是得過幾個月才能回去了。
藥裡可能有安眠之物,白沂檸眼皮泛酸,又如此昏睡了過去。
屋外的小李嫂子拉著阿成擠眉弄眼地調侃,“這姑娘我瞧著真是天仙兒一般的人兒,阿成兄弟可得好好對待,你都三十好幾了,還沒個媳婦兒。”
阿成呵呵笑著,黝黑的臉皮透出了點紅暈,“李嫂子莫亂說了,這位小娘子一看就是城裡來的大戶人家,怕是瞧不上俺。”
“哎喲哎喲,害羞了不是,英雄救美,以身相許,天經地義。我們這裡窮鄉僻壤的,鮮有人來,你別怕,過幾天我給你說媒,你們二人孤男寡女的呆上幾天,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就算她家人尋來不同意,也沒辦法了。”
“這不大好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大老爺們兒的,磨磨唧唧幹什麼,就倆字兒,阿成兄弟可喜歡那位小娘子?”
“……嗯。”
“成了,等她好些了你告訴我一聲。”小李嫂子拍了拍腰上的圍裙,“我先回去給我那口子做飯了,你好好照顧著吧。”
“誒,好嘞。”阿成點頭道。
*
鄉間蚊蠅十分多,以前住在白府還不覺得,睡前白芍總會在房裡燻上一遍艾草驅蟲,再解了蚊帳掛在床邊,如此她就能睡得極為舒坦。
夏暑幾近尾聲,夜間藉著山風亦是涼爽,不用置冰,還要蓋衾,算得上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