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被庭燈淺映拉長的影子,他們一前一後,一高一矮,如一株雙生並蒂,縱使斗轉星移也齊頭並進。
“嗯?”
她的手突然被一隻溫涼的手握住,連同他袖口順滑的絲帛一同覆在她的手背上。
癢癢的。
白沂檸仰頭。
明明是一起長大的,小時他們站在一處,她還能到他的眉骨,現在只能堪堪平視他的肩膀。
他總是寡言的,強勢的,偶爾笑著也如天上的月亮那般清冷。
藉著燈,白沂檸瞧見了他眼底的星火,溫潤綿長。
她感覺到他的手貼著她的,輕輕張開,輕柔地穿過她的指縫,一涼一暖,十指交纏。
他的唇勾了勾。
白沂檸嘴角也不自覺翹起。
“傻笑什麼。”白沉柯垂頭望著她。
“我才沒有。”她的聲音帶上了甜膩,“哥兒不也笑了麼。”
白沉柯沒有反駁她,手中的力道緊了緊。
不遠處是人聲鼎沸的廳堂,簷角垂落一盞棗紅燈籠。
風一吹,燈影晃了晃。
“到了。”白沂檸停住腳步,和他相對而站,想抽回手。
“嗯。”
白沉柯沒有立即放了她。
他垂下睫毛,蓋住那雙清亮的眼。
右手用了點力,白沂檸撞進他的胸口。
“何時嫁我?”他暗啞道。
白沂檸揹著燈火的臉一紅,雙手推開他。
跑了。
白沉柯站在過道中,臉上半是光亮,半是陰影。
小時候,他的心底滿是潮溼淤泥,也企盼有人與他在陰冷中酣眠,直到有一日掀開一角,一束陽光跌跌撞撞地落了進來,他就拼了命的想要留住。
現在,那束光,就這樣圍著他,繞著他,嬌嬌軟軟地握住他的手。
他斂眸,捻了捻指尖的溫熱。
其實,他們的相遇,遠比七年前要早。
***
“祖母,我來晚了。”白沂檸走到廳門,廳門外搭了幾張桌椅,老太太坐在正中央,左手邊的茶案上放著幾盤果子。
“我正說呢,再等你半柱香,我就讓他們開始了。”老太太臉上掛著笑容,想必剛才和眾人聊的正高興,並沒有在意白沂檸晚到的事。
“你們瞧瞧,我就說吧,她一到,另一個必定跟來。”老太太指著白沂檸後頭,樂道。
“祖母。”白沉柯拱手請安。
“好了,都到齊了,剛是煙花,現在是什麼?”老太太好奇地問道。
“祖母看了便知。”白沂檸彎了彎杏眸,快步走到旁邊同白芍耳語了一番,白芍點頭小跑到湖對面。
過了一會兒,湖對面的岸上飄起了孔明燈。
先是孤零零地一盞,隨後越來越多,飄在如墨的夜色裡如漫天散星。
“孫女聽聞孔明燈又稱許願燈,多為祈福之意,沂檸妹妹的心思可真是巧。”白思柔剝了顆橘子,遞到老太太面前,稱讚道。
“莫急,還有呢。”白沂檸看著對面的天空,心裡有些緊張,她不能確定那個法子是否管用。
“你們瞧,那似乎是個字。”人群裡不知是誰驚訝地喊了一聲。
果然,原本鬆散的孔明燈漸漸聚在一起,悠悠晃晃地顯出一個字來。
字的橫豎被微風吹得有些歪折,但不難辨認,是極大的一個“福”字。
成啦,白沂檸杏眼一彎。
煙花四起,在福字背後綻開飽滿的色澤。
趁著熱鬧的聲響,白沂檸拎起裙角走到老太太面前,徑直地跪了下來,“沂檸祝祖母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日月昌明,松鶴長春。”
“好好好。”老太太笑得合不攏嘴,彎腰去扶,“你這孩子行這麼大的禮作什麼。”
白沂檸站到她身邊,老太太后半句話被煙花綻開的聲音蓋住了。
隱約可以聽見的就是“早日抱曾孫”五個字。
她紅了臉,偷瞥了一眼白沉柯。
沒想到被他清清淡淡的眸光抓個正著,忙垂了頭,腰間的香囊也羞澀地在半空中晃了晃。
***
外客散得差不多了,每一家回了宴禮,這忙碌的一日才算是結束。
白沂檸回了房正卸著頭上的朱釵銀簪,猛然站起,懊惱地喊了一聲。
“姐兒怎麼了?”白芍端了一盆清水進來。
“忘了去廚房問那些廚娘關於嗣遠國公娘子糕點的事了。”她喪氣地耷拉著肩膀。
“應當還有名冊,就是有一些從外頭請來的不大方便了。”白芍擰了擰沾溼的手巾,思索道,“不過那位狀元夫人應當在京裡,明日姐兒要不遞了帖去問一問?”
白沂檸苦著一張小臉,點點頭,“也是,只能這樣了。”
翌日一早。
從狀元府回來的那位小廝傳話說,唐家帖子接了,檸姐兒何時去都行。
白沂檸聞言在府中留了個話,匆匆忙忙就出門了。
狀元府是官家親賜,朱門大院的,雖及不上白家氣勢宏大,但在京中也算是不錯的了,可見官家看重。
白芍走上前去敲門,剛敲第一下,門便開了,出來迎的不是李夫人,而是一個衣著華貴的婦人,朱唇白麵的,頭上珠串叮噹響,笑起來有些諂媚。
“喲,這便是白小娘子吧。”那婦人拉著白沂檸的手甚是熱絡地往裡頭帶。
“您是……”
“這是我們老夫人,狀元的生身母親。”她身後的侍女對白沂檸福了福身,解釋道。
白沂檸忙請了安,話本中的狀元郎皆是兩袖清風,才情橫溢不為五斗米折腰之人,可眼前這位狀元的母親,打破了她的想象,手上的玉鐲,滿身的首飾金銀,讓人有一種乍然暴富,恨不得嚷嚷地讓所有人都知道的感覺。不像祖母,在衣著上皆是往素了穿,頭上的簪釵皆是點睛之用,萬萬不會如眼前之人一樣……
“去沏壺好茶來,就用陛下三月新賞下的。”婦人特地加重了“陛下”二字。
“多謝夫人,我是來找李小娘子,請問她現在在何處?”白沂檸坐在廳堂的檀木椅上,直截了當地切入主題。
“哦哦哦,她在內院呢。”婦人忙起了身,“我陪你去吧。”
“不敢勞煩夫人,讓下人帶我們去便可。”白沂檸婉言拒絕。
一行人走出前廳,陪在婦人旁邊的那個侍女才不平道,“夫人何必巴結一個姐兒,瞧她不領情的模樣,奴婢看著都不高興。”
“那是你不瞭解他們忠義侯府,百年根基,加上他們家與太子的關係,往後用到的機會怕是有呢,能攀上一點是一點。”婦人看了看手上的指甲,“梅兒,再用鳳尾花補一補這顏色。”
……
白沂檸跟在引路的下人後面,走到一處有些偏僻的曬著被單衣裳的地方。
白芍皺了皺眉,扯了那人問道,“你別是帶錯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