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下頭的“匕”部沒在她臉上顯出來,生生變成了“王八”二字,霎時笑出聲。
只見這小丫頭伸手撓了撓腦袋,槐花順勢落了肩上,她砸吧砸吧嘴,還懵懵懂懂的什麼都不知道。
白沉柯拿起桌上的筆,略作思索,帶著笑意,在她臉上畫了起來。
白沂檸睡得好好的,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她臉上爬來爬去,十分不安生,她還以為是蟲子,胡亂揮了好幾下都趕不走。
還能不能睡個午覺了。
她煩躁地皺著眉睜開眼,被白沉柯湊近的臉嚇了一大跳,她平日裡坐慣了有靠背的椅子,下意識往後一仰,結果一咕嚕坐在了地上,她墜落的動作之快,白沉柯想拉都沒拉著。
還好底下是平軟的草地,白沂檸忍痛揉著屁股站起來,這麼一嚇一摔,倒是睡意全無了。
她看始作俑者笑得正是頭上,不滿地嘀嘀咕咕,“哥兒就知道取笑我,要不是你我也不會摔下去。”
白沉柯抿著上揚的唇,眉眼含笑地看著她。
“哥兒今日可是發生了什麼好事嗎?”怎麼從方才開始便一直在笑。
他甚少有如此和顏悅色的模樣,白沂檸也一同跟著笑了起來。
“你同往日有些不同。”他臉上染了薄紅,正了正色。
“有何不同?”白沂檸心中古怪,明明是他比較反常吧。
“無事。挺好的。”
白沉柯看著白沂檸頂著那張小花臉天真地晃來晃去便覺得可愛,忍不住伸手彈了下她的腦門。
白沂檸正想叫他不要再彈腦門了,忽然瞥見遠處朝他們走來的白芍,神情一愣一愣,手指指著她,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模樣。
“我臉上有東西嗎?”白沂檸見狀伸手抹了抹。
她垂頭一看,食指上烏漆嘛黑,不是墨又是什麼。
好嘛,原是在她臉上作畫呢。
虧她剛剛還一起笑。
奶凶地瞪了他一眼,扭頭跑到不遠處的水缸裡細看。
哥兒的畫自是不錯的,若沒有她那一手,倒是像極了偏廳裡的那隻小鴛鴦,連嘴邊的鬍鬚都花得烏黑俏皮。
額上還寫了個“柯”字。
白沂檸沾了點水,往臉上擦。
只是這墨——
怎麼洗不大幹淨了。白沂檸懊惱地甩了甩手上的水漬。
她的面板一揉便紅,重新跑回槐樹底下還一塊紅一塊白的,甚是可憐。
“姐兒怎的這麼用力,小心擦壞了。”白芍走上前心疼地輕觸了下她的臉痕跡,能看出還未洗淨,隱隱透出黑色的輪廓。
白沉柯自然也看到了,雙手別在背後,指尖捻了捻,笑意淡了些。
“小時我便知這墨這筆是在紙上用的,白芍你說,往人臉上畫畫的行為是不是比街口的三歲小兒還要幼稚些?”白沂檸撅著嘴暗暗瞥了一眼某人。
白芍不敢接話,抿著嘴偷笑。
“晚膳想吃什麼?”白沉柯被她諷了也不惱,站在一旁柔聲問道。
這是賠禮道歉來了,白沂檸心中輕哼,清了清嗓子開始獅子大開口,“我要吃天興坊的鱖魚,東順閣的瓠羹,中和樓的蝦魚包,梨花汀的去骨白鱔,還有臨安街的重陽糕。”她扭頭抬了抬下頜,“這些哥兒都買給我吃麼?”
“買。”白沉柯應道。
“姐兒吃不完這麼多的。”白芍小聲開口,這些菜每道都價值不菲。
“無礙,只要檸兒喜歡。”
“……”
白芍忽然覺著哥兒若是認真寵起姐兒,即便姐兒是要拿天上的月亮都願意摘下來。
***
清完了臉上的墨漬,白沂檸又開始頭疼起祖母的生日宴。
這請哪一家,不請哪一家,請了那家安排在何處就席,中間都有大大的學問。譬如恭靜郡王同嗣遠國公有些不大對付,那兩家就最好隔個席位,不然到時候場面尷尬衝撞起來,反倒是祖母招待不周了,又或者女眷這邊,武襄伯爵娘子原是要嫁給南平侯,結果被永樂郡主截了胡,這仇據說記了多年,二人若是坐在一處絕對是不妥的。
光這些亂成一團麻的關係,就夠白沂檸撕扯半天,加上還要安排酒宴菜色,各人是否有忌口,都讓她十分頭大。
“姐兒不如去問問管事的,往年大辦時都是如何做的?”見白沂檸神色苦惱,白芍在一旁提醒道。
“我差點忘了你表叔不就是白英白管事,他定然能幫我。”白沂檸瞬間從椅子上蹦起來,雙眼冒光。
白芍點頭,“旁的不說,我表叔定是知無不言的。”
二人走到半合苑,裡面有個鬍子花白的管事正撥弄著算盤。
“表叔。”白芍叫了一聲。
白英抬頭瞧見了他們,立馬迎了出來,恭恭敬敬地衝白沂檸拱手道,“檸姐兒安。”
白沂檸忙扶起他,府中下人明面上不說,背地裡看不起她的依舊不在少數,前些年白沉柯偶爾聽見過幾次,直接將人打個半死扔出府外,才好了許多。
但眼前這位的禮數,分明是將她當成了侯府女主人的姿態。
“檸姐兒是為了老祖宗的壽宴來的吧。”白英笑道。
“白管事的一猜便中。”白沂檸點點頭,無奈道,“若不是實在無從下手,我也不會勞煩你。”
“老奴早就替姐兒擬好了單子,這些啊,其實都是老祖宗交代老奴的,說若是姐兒您來找,便給您。”他拉開一個木盒,取了一沓紙來,上面蠅頭小楷整整齊齊列著一份名單。
“老祖宗是真心疼愛姐兒,處處都著想了。”白芍接了來,感嘆道。
白沂檸心中一暖,她定要給祖母一個熱熱鬧鬧的壽辰。
收了名冊單,白沂檸又拿了紙細細記下了各府喜好,注意事項等。白英強調了兩次,嗣遠國公娘子深得夫君喜愛,連姨娘都沒有,但偏偏身子嬌弱,食不得花生。以前有次誤食了,全身起了疹子昏死過去,差點救不起來,因此,她那邊是一定得多加照顧的。
白沂檸聽了特地在這樁事上畫了個圈,警醒自己不得馬虎。
她還想著要給祖母弄出點花樣來,詢問道,“京中可有訂做燈籠煙火之地?”
“有是有,就是有點遠。”白英思索道。
“遠是無礙的,白管事給我地址便好。”白沂檸和顏道。
要解決的事情還有許多,但好歹思路清晰了不少,白沂檸打了個哈欠,身心都舒暢了。
“天色不早了,姐兒先回吧,若還有什麼疑問,儘管來找老奴便是。”白英從賬目中抬頭,看了眼外面,勸道。
“也是。”白沂檸摸了摸肚子,“我都有些餓了呢。”
“我這處還有些糕點,若姐兒不嫌棄……”白英走到後堂拿了一小盤合意餅出來。
剛說完,他覺得似有人在注視著自己。
“三哥兒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