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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要跑,為何不帶著自己,將她留在那處受苦。

尤記得她極小的時候,母親總是在夏日裡守在她破舊的席邊,輕輕扇著稻草編的扇子,一聲一聲輕語:“平安乖,閉上眼睛,好好地睏覺,夢裡才好快快地長高長大。”

然後一下一下拍著她的背,直到自己沉沉地睡去。

窗縫裡吹進幾縷清風,油紙上錯落的葉影擺了擺。

白沂檸伸手按住胸口,那裡如同堵了一塊石頭,酸澀無比。

不覺間,一顆小水珠從眼眶裡滾下,她拉過薄衾,怕自己嗚咽出聲,緊緊地矇住了嘴巴。

只有在如此靜謐的深夜,她才敢肆意發洩自己的情緒,雖然鼻子哭得呼吸不暢,但心情卻比方才好了些許。

她正鑽出被口透氣,忽然聽到對面拔步床上傳來翻來覆去的聲音。

三哥兒還醒著?她擦了擦眼淚,凝神聽著。

過了一小會兒,那邊翻來覆去的聲音不見了,變成了急促的喘息聲,夾雜在模糊不清的囈語中,一陣高過一陣,如同漲潮時湍急的水流。

是做噩夢了麼?

白沂檸從床上坐起來,藉著月光在昏暗的房裡小心地摸索到他的床邊。定睛一看,那少年歪斜地在床角縮成一團,頭邊的絲綢枕頭被他擠到一邊,幾乎一半的絲衾都在床沿處掛著,正搖搖欲墜。

即使是夏日,夜裡的風還是涼的。

白沂檸皺了皺眉,若他生了病,指不定受罪的是自己。如此想著,便踮著腳尖有些費勁地將絲衾蓋到他身上。

白沉柯在夢裡似乎感受到了身上的重量,略微瑟縮了一下,委屈地吸了吸鼻子道,“母……親……”

白沂檸忽然覺著,即使矜貴如他,也不是事事順意,也有如芸芸眾生一般不與人言的隱痛。

她內心微動,探身去瞧他的神色,只見他眉頭緊蹙,薄唇一張一合,正喃喃自語。白沂檸側耳去聽,還未聽清他說了什麼。

驀地,他伸出手來,在軟塌上胡亂摸著,一把扯住了白沂檸。

隨後,緊緊握住她的手心。

白沂檸心下一驚,第一個反應是掙扎,奈何他抓得極緊,除非將他吵醒,不然根本掙脫不掉。

白沂檸懊惱地擰了擰眉,不知自己方才在發什麼呆,若是將他被子蓋上便走人,就不會多出這麼多事情了。

她任命地坐在地平上,半倚著檀木板,一隻手伸展平放在床上,一隻手託著下巴,無奈地眨巴眨巴眼。

或許,他翻個身邊放開了吧。

白沂檸在心裡暗暗說道。

但等了幾乎半柱香的時間,他卻依舊如此。

只是他的囈語漸漸少了,側身朝外而眠,呼吸緩慢均勻了起來,似沉沉睡去。

白沂檸試圖再一次抽手,但對方立馬握得更緊,輕語道,“不要。”

她嘆了一口氣,今夜怕是隻有如此將就一晚了。

拔步床的地平空間極小,兩側還有雕花圍欄,白沂檸被攏在裡頭極為不適,眯縫著眼睏倦地打了個哈氣,竟也漸漸睡去。

晨光熹微,房內還是薄光微透。

白沉柯此時已翻了身,睡得極香。

“嘶。”白沂檸從地平上站起,伸手按了按脖子,似乎是落枕了。

她哀怨地看了一眼此時睡得安詳的某人,輕手輕腳地回到自己床上,閉上眼睛抓緊時間再睡上一會兒。

白沉柯早上起來,白沂檸已不在房裡了。

他坐在床上望著窗牖外頭的竹枝,似還未從夢中醒神,垂頭觀察著自己的手,左右翻了翻。眉頭輕攏,似有猶疑。

他剛翻身下床,忽然看到紫檀色的地平上印著兩處極為明顯的腳印,與圍欄平行,面色不悅地衝門外喊道,“玉……”

但他只說了一個字便生生頓住,顧不上穿上鞋子,直接赤腳踩在氍毹上,快步走到那張架子床下。

床邊並無其他東西。

白沉柯不耐地左右走動,四顧無人,眼睛一閉,竟半跪下來,他俯身趴地,側頭看向床底,正認真地在找什麼。

忽然,門被推開,白沂檸俏生生地站在晨光裡,手裡拿著一隻彩繪濤紋瓷瓶,張大嘴巴,一動不動地看著不遠處撅著屁股,趴在地上,臉色微紅的少年。

第6章

晨風裡夾雜著空氣中一時的凝滯,白沂檸手忙腳亂地退了出去,手裡的瓷瓶緊緊摁在懷中。小胸脯裡的心臟跳得噗通作響,如揣了只活蹦亂跳的兔子。

思極方才少年錯愕的神色,她不知怎的竟忍不住想笑。

“你跑什麼啊。”白沉柯猛地拉開門,臉上還有未褪盡的粉紅,猶如春日裡的杏花。

白沂檸本是背對著門口,聽見他的開門聲,立馬轉過身。

隨著她猛一回頭的動作,頭上新梳的垂掛髻前後不定地擺了擺,半張小臉溺在湘金色的日頭下,她笑得溫婉,絲毫沒有提起方才之事的意思,抱著瓷瓶福身請安,“三哥兒早。”

“你採這些作什麼。”白沉柯攏了攏袖口,面色恢復如常,注意到她抱著半大的瓶子,隨口問了一聲。

“今兒早路過花房,我見裡頭的茉莉開得極好,香味也十分清爽,就想將它放在房裡。”白沂檸先是說了緣由,轉念一想卻暗叫不好,他不會是不喜房中置些花花草草罷。

她看了看花,又抬頭看了看白沉柯,方才的明媚彷彿只是曇花一現,眼裡暗含怯懦,“若是三哥兒不喜歡,我馬上便拿去扔了。”

“一瓶花而已。”白沉柯斜睨了她一眼,輕哼道,“你若喜歡,便放著吧。”

她喜笑顏開地轉身進屋,脆生生說道,“我在鄉里時,住在隔壁的嬸子常去採野茉莉,說是茉莉花能舒緩心緒,有清心安眠的功效。”她抱著瓶子在屋子中四顧環視,在想放在哪兒比較適宜,最後把瓷瓶擺在了書架旁的圓凳上。

遠遠看著,嬌花綠葉,倒給一屋子的書香舔了些許意趣。

門外的白沉柯本是轉身走了,聽得裡頭的人說到“安眠”二字,步子一頓,他回過頭,側臉藏匿於屋簷的陰影下,連神情都變得晦澀不明。

等白沂檸安置好了,再出來看時,廊下已無人影。

百部閣內,老太太先是細細地問了白芍昨日夜裡空青苑的情況,見並無不妥後便讓她回去了。

隨後又將白畫叫了來,“今日你須得幫我跑兩個地方。”

白畫福身仔細聽著,“老祖宗吩咐便是。”

“一是你先去城西處的金明池,沿著池邊的紅木橋一路往南走,大概走半柱香的時間,能看到一座學館,瞧清楚匾額,是否是叫無涯學館。你必定要放尊重了,就算是門口的小廝也不得大意,然後將此信交給魏嵩魏先生。”老太太交代得分毫不差,白畫點頭認真聆聽,雙手接過信封,藏在袖子中的暗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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