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髮,頭被迫向後拗去,露出半張血淋淋的臉。
賀彥東像一座漆黑的山巒,遮天蔽地地籠罩了他。目光殘忍狠辣。
“哼,就算他只是我養著的一個小玩意——誰敢有意見?”
賀峪祺憤慨地掙地鐵鏈咣噹響:“你這樣,對他不公平!”
“公平,是強者施捨給弱者的,隨時可以拿回來。峪祺啊,這項研究關係到家族的千秋事業,你要拎得清輕重。”
“……這……”賀峪祺的語氣終於出現了猶豫。
監獄外,寂靜的走廊盡頭,監控室的門被一隻白皙的手無聲推開。
陸亦崐睜大眼睛,緊緊咬著牙齦,咬出臉上一道印子。他小心地退出監控室,沿著牆壁,一步一步朝來時的路走去。
賀家的內部倉庫是個大型地下儲物室,陸亦崐恰巧因為凱旋而歸,暫時得了賀彥東的鑰匙,這時就很輕易地進了內部。
倉庫裡很昏暗,空氣裡瀰漫著一股陳舊腐朽的藥劑氣味。四周井然有序地疊放著一摞摞銅焊集裝箱,陸亦崐走在箱子劃分出來的無數十字交叉路口,左右梭巡記憶回溯機——他曾經在學院課本中見到這東西的插圖,是個像行刑dian椅的東西。人坐在其中,連線線纜觸角,把記憶播放在大螢幕上給別人看,自己是看不到的。
陸亦崐從左到右走了兩圈,才在角落中發現一個暗門。
暗門上有電子門密碼,對陸亦崐而言也並不艱深,陸亦崐很快破解了它,並掩人耳目地溜了進去。
便見暗沉沉的小房間裡,孤零零地擱著一張鏽跡斑斑的鐵椅。椅子後邊是一個80英寸大的液晶螢幕,正對大門,扶手邊斜置一個放映盒似的方形盒子,看不出材質。
這就是記憶回溯機了。
記憶回溯機出現在十年前,最初運用於刑偵案件,它就像一個安裝在人腦中的監控器和竊聽器,透過回顧播放受害人或犯人的記憶來偵破案件,破案率高達99%。但因為牽涉到個人隱私問題,這神通廣大的機器被市民強烈抵制,不過五年就從市面上銷聲匿跡。但是,記憶回溯機本身代表著科技的一次革新,同時更代表著“偷窺”,“隱私”,“徹底掌控”,掌權者不可能捨棄它。
所以,離開明面市場後,記憶回溯機便轉入地下市場,由古華帝國壟斷專利。
只是沒想到賀家內部還保留下一臺。
這真是太大膽了。
陸亦崐繞著機器走了一圈,認真細緻地觀察了它的設計原理,並與書本中所描述的一一對照比較。
先前賀峪祺說戰爭是賀彥東先挑起來的。陸亦崐不信,他不想誤解二叔,也不想誤解小叔叔,所以厚著臉皮來做個小賊,想聽個究竟。
他沒想到,會聽到這麼件恐怖的事。
他惶恐而憤怒,不知道該去質問誰。
問當事人賀彥東?先不說他會否告訴他真相,如果事情是假的,他就會傷了二叔的心;如果是真的,那麼,他既然是被挑選來做實驗的,就斷然沒有放他回去的道理。他只要問了,左右都是自投羅網,自尋死路。
索性就誰也不問了,他自己尋找答案。
陸亦崐坐上電椅,拿起頭盔再檢查一遍,確定沒有異常後才接通電路。往常的他自然不會如此衝動,揣本說明書就親身上陣,甚至連可能出現的故障問題都避而不想。只是他現在心慌意亂,已經無暇他顧了。
電路一接通,頭盔上的線纜突然像活過來似的,扭動著蚯蚓般的柔軟觸角就往他大腦裡鑽,直到連線上腦神經才重歸平靜。
陸亦崐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覺。再醒來的時候,他環顧四周,不由冷汗津津,大夢初醒。摘下頭盔,他眼睜睜望著前方的液晶螢幕。
螢幕上是一片暖風徐徐的小田埂。他知道自己是透過一個孩子的眼睛在看這一切。眼睛的主人看美景看得眼花繚亂,畫面不斷轉換。畫面中央突然出現一個年輕女人的臉。女人憐愛地呼喚他,看口型像在說“DUDU”,朝他張開兩臂,是個擁抱的動作。畫面猛地撞進她的胸脯。
陸亦崐望著這張年輕柔美的臉,慢慢咧嘴,露出個小孩子的哭相。
作者有話要說: 想給文換個名字,還有取人物姓名也很頭疼,妹紙們有好建議嗎?
☆、機械迷城7
一種叫做血緣親情的東西,在他身體中驟然驚醒。不需要任何旁白說明,陸亦崐天生地洞察了女人的身份。
畫面開始搖晃,模糊,重組,彷彿被某種力量限制了連貫性跟清晰度。
好會兒才平靜下來。畫面中顯露出一個鐵皮長方形小盒子,盒子上印著一個字母G。眼睛主人似乎是十分寶貝這鐵疙瘩,忽左忽右地端詳撫摸。小盒子越湊越近,最後就抵在他的嘴唇上。應該是一種樂器,可惜聽不見聲音。
畫面再一轉,是一間民國小洋房。一個小男孩坐在對面玩積木。男孩抬起頭,露出一張木然無神的臉,再然後,慘白醫院中牆壁上穿進來的手臂,漩渦般扭轉的空間……紛至沓來。
陸亦崐“啪嗒”關閉播放開關。
他拿手捂住眼睛,無聲的,壓抑的,一下一下地哽咽抽泣。手放下了,他發現自己竟然抹了一臉熱淚。失神地望著自己的手掌,他恍惚地傷心氣憤著,癟著嘴,可憐巴巴地忍住了眼淚,是個十分哀慼委屈的可憐相。
那小男孩他知道,是一種叫幻影機械的東西。它的存在價值就是製造噩夢,從而使人記憶混亂。這時候再篡改記憶就容易得多了。但它也要受到限制,只能對體制虛弱者,如兒童,老人,病人生效,並且唯有在物件陷入夢境時發揮作用。
陸亦崐不願相信這一切,可恨眼見為實,他不得不信。
11年來,賀彥東身體力行,教會他勇敢,責任心,言出必行……這麼多的美好品質,陸亦崐打從心底地信服他。敬他愛他,視他如父。
可他卻騙他!
他真恨他!他從沒這麼鮮明強烈地去恨過一個人。他想衝到他面前責備,質問,可他知道自己現在還不是對方的對手。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衝動。
賀彥東養育他11年,也對他好了11年。但這好卻是虛情假意,是帶著不為人知的目的的。
所以對這好,應該報仇雪恨,還是以德報怨,抑或功過相抵?
小叔叔早就知道了,卻什麼也沒有說。他留著這個秘密自保。
陸亦崐離開倉庫後,便一個人在圖書館待了整個下午。直到天色擦黑,才姍姍歸家。
推門進屋,便見賀彥東坐在沙發上看書。書是裝潢精緻的線裝古書,人是睡袍素白莊重的畫報人物。
一直以來,整個帝國都相信賀彥東中將是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