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長安。離去前,他與慶容道別。
慶容輕嘆:“鳴見一心登位,就為等待這一日。現在除了我和他,所有害晨耀的人都給他弄死了。你為何不成全他,也成全了我。”
語歡淡淡一笑,只留了兩個字:保重。
後來,後來。
京師自是一番繁榮景象,杭州卻一如以往,柳如青絲橋如虹。
語歡回到杭州後才知道,春二爺已在一年前病逝,春小爺把家產搞得倍兒棒。春小爺一聽語歡回來,立刻撒丫子奔到杭州。兩人關係好得冒油,合夥弄了點生意做,沒多久語歡就開始大魚大肉。可以前語歡愛做春小爺現在期待的事,沒有發生。
話說蕭二郎的家產又被吃空,蕭則宇被賣給了個杭州老頭子,語歡找人把蕭二郎廢了,花銀子把蕭則宇贖回,兩人成了鐵哥們兒,和春小爺搭起來,那叫蘇杭美男三劍客。
聽說復軒在朝廷裡還弄了個官兒當,是誰封的就不知道了。後來復軒娶了個媳婦兒名叫青蘭,語歡怎麼聽這名都覺得熟,最後記不住,棄之。
筱莆和慶容,關係似乎有了改善。具體改善了多少,就他們知道。
關於天地教,那更是天翻地覆。青城老大是個暴力狂,常常打媳婦兒出氣。天地教把青城給卡嚓了,賞淵在青城派那一場惡鬥,那叫瀟灑得驚天動地。嫣煙被接回天地教後,沒了訊息。
言之一年要回家幾次,去杭州玩幾次,一路過杭州,必然要留下一句:你他孃的過舒暢了。而公從沒見過像鳴見這麼當皇上的,自己是個忙碌狂就算了,把滿朝大臣都逼得跟他一樣,而公要累死去了!格老子!
要說命最好的人,那就是麻子宇。所謂種瓜得瓜,種豆得豆,語歡重新發財,第一個幫襯的人就他了。語歡問他想做什麼生意,老頭子終於說出活了半百都不敢奢想的願望。於是,在一堆人的歡呼聲和鞭炮聲中,杭州城最大的藕粉店閃亮開張。
兩年後,天下依舊太平,國運依舊昌隆。
杭州的城隍廟,清淡煙霧,終年繚繞。語歡進入寺廟,看到一個人。雪白披風,銀圈耳環,俊美年輕的容顏,滄桑清冷的眼眸。他對語歡說,我找你很久。
這一年,大慶皇上做了一個夢。
線牽紙鳶,紙鳶引線。一個小小丑醜的孩子,穿著白褂子,在空中揮舞雙臂,盡情飛翔。穿著黃褂子的小孩手握風箏線,坐在地上,仰頭看著他。
然後,他跳到小黃身邊,兩人抱作一團。小黃捧著他的頭,笑得不倫不類,在他嘴巴上吧唧一親,笑著說,鳴見鳴見嫁給我。鳴見,嫁給我。
空曠華美的寢宮中,年輕的帝王抱住枕頭,在夢中輕輕點頭,甜甜微笑。
暮春的江南,天如海,雲如雪,藍天白雲間,滿目紙鳶。
第三五章 牽引
同樣的姿勢,同樣的位置。語歡祭拜著同一個神像。柳枝蘭花手,白衣七彩光。佛光當照,普渡眾生。一香客正欲削髮為僧。語歡定睛一看,跪在那的人竟是楊笙歌。
方丈詢問他是否真的要出家,楊笙歌輕聲道:“空中下望,盡皆骷髏,夫妻恩愛,情人反目,女子是驚擾世道人心的濁物,眾生都為虛情假意所傷,朝為紅顏,夕已成白骨。緣緣分分分分合合聚會散離離愁別恨,看多了,不過浮雲。”
剔刀入手,黑髮一根根削落,楊笙歌垂著頭,無喜無怒。
……五欲過患;雖為俗人,不染世樂,常念三衣,瓦缽法器,志願出家,守道清白,梵行高遠,慈悲一切。生死熾然,苦惱無量;發大乘心,普濟一切,願代眾生,受無量苦,令諸眾生,畢竟大樂。嗡達列都達列都列梭哈。
一函經,一佛像,一爐香。
方丈低聲唸誦,面目間,是不生不滅的清寂。
語歡一直側頭看著楊笙歌,身旁不知何時多了個人,那人聲音冰如孤月:“如來佛一笑越紅塵,一眼道破世空,但恁他再怎麼佛神通廣大,到頭終躲不過一字空。”
語歡猛地回頭,見了那人,目瞪口呆。那人抬頭,容顏秀麗清冷:“你竟然也開始信這個。”語歡搖搖頭:“我只是來隨處走走。”
一支龍篆,一朵青蓮。嫋嫋青煙,縈迴遼繞。觀世音的面容模糊。
……你信不信綸回?
語歡喃喃道:“我……和你一樣。不信佛,但是經常入寺。”千落搖了一支籤:“原來如此。你可曾回過山莊?”語歡搖搖頭,繼續痴痴地看著菩薩。
……你信我就信。
千落搖了籤,亦不解,看了一眼就放回籤筒。上一次與千落在此相遇,語歡曾問過他原因。千落說,只是搖籤罷了。語歡看著他側頭虔誠的模樣,怎麼都不敢相信,他非佛門信徒。
千落離開寺廟,下個月他必定會再來。所以,沒有告別。
語歡再次看著觀音,看著催淚的煙霧。
……若有來世,下輩子,只要我一個,好不好?
語歡輕輕搖頭。
身後的楊笙歌換上僧袍,掛上念珠,頭頂燙過戒疤。法號釋空。他抬頭,對上語歡的視線,微微欠身,低垂著眉目。楊笙歌混入人群,消失不見。
幾個月後的某一日,語歡坐在西湖的船上,聽說了楊笙歌的故事。愛上一名女子,而兩人因為許多原因,終究錯過。女子嫁給了別人,新婚第二日,吞金自殺。楊笙歌在江湖上飄蕩兩年,最後決定出家。船上的遊客紛紛感到惋惜,說他可以另擇新歡。語歡回頭,對身邊的人輕輕一笑:“我覺得他沒錯。女娟補情天,精衛填恨海。一生愛一人,是絕對的真理。”
語歡出了寺廟,看著遠處的西湖。都說西湖之勝,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月湖,月湖不如雪湖。小時,他曾許過願,要和那人一起來看雪湖。可是每到冬季,他都會冷得不想出來。殊不知晃眼一過,十餘載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