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是九皇子。”
千落道:“隨你。我只負責傳你武功,入了朝廷,一切靠自己。”
語歡抓抓腦袋,塞了塊月餅,含含糊糊道:“真去了朝廷,我可能還會很想你呢。畢竟,你是在我家覆滅後,唯一一個對我好的人。”想了想又補充道:“不管是因為什麼。”
千落淡淡眼望他,耳垂上的銀圈閃亮閃亮,比月亮還亮。語歡覺得自己應景了,這晚上,月亮很圓,連冰山千落看去都有幾分悲傷。眼拙,定是眼拙。喝上幾壺酒,兩人分開睡下。
很多年後,語歡又想起這個夜晚,想起自己說的話,第一反應就是想抓起一隻花瓶,狠狠砸在腦袋上,再吼一聲:我他X的真是一大傻X!
第二十章 方局1
嚴冬。這一年,江南的雪小得可憐,天上的雪還沒落下,地上的雪就已化得透徹。這種氣候,對在冰骨上快變冰塊的語歡來說,叫小菜一碟。
與千落一同回到杭州,語歡一直笑得很開心。晨耀山莊依舊聳立在群山之中,蒼穹一角,只是無人再打點屋簷上的雪痕,皚白一片片,蓋得樓房都快壓彎了腰。
一切都與以往一樣,岸邊垂柳湖中舟,斷橋殘雪霧中游。語歡站在路邊,朝手呵一口氣,其實他的手心在流汗。千落靜靜立在路旁,帽簷壓得很低,衣裳依舊單薄。
語歡從口袋裡拿出銅鏡,照了照,鏡中的人分外陌生。因為要長期潛伏,不可貼整一個面具,只好從區域性下手。鼻頭加大了些,眼角壓塌了些,嘴唇加厚了些,下巴加寬了些。醜倒是不醜,但絕不俊美。語歡想起鳴見以往的樣子,忽然覺得,其實這樣還是挺美的。
馬車轆轆而行,橫衝直闖,濺起的泥,統統潑上了百姓的身。伴隨著叫罵與不滿,一輛面子平庸,裡面豪華的馬車飛馳而來。千落抬頭,耳圈的銀光在髮間閃爍。語歡下意識握緊雙拳。
馬車離他們越來越近,千落往前走一步,頓了頓,再穩妥地往前走了幾步。語歡抿了抿唇,喉間乾澀。馬車快至他們面前時,千落忽然奔出去,站在馬路中央。
車以驚人的速度奔跑,忽然剎腳,猝不及防,馬兒的聲音在空中嘶鳴。語歡幾乎要喊出聲。
車,人,僅幾差幾寸距離。
語歡長吁一口氣。千落回頭,看著車伕。
車中探出個腦袋,衣著樸素,料子卻是上上等。語歡心中忐忑,躲在樹後靜靜觀察。千落不緊不慢走去,停在門前,說了幾句話。那人把簾子蓋下,回頭和裡面的人講了幾句話。
接下來,簾子掀開,裡面三女七男。穿華緞素衣的,只有一女三男。女子頭上只別了一支鳳犀簪,傾國的姿色,卻讓人覺得,糞堆上都好長靈芝。衣著最為華貴的那個,為他們稱為老爺。約莫半百,卻天生龍顏,不怒自威,即便笑著,也讓人觳觫。就像他最為驕傲的九兒子。
從背面看去,千落便是一動不動,卻已低聲說了好幾句話。那老爺聽完後,點點頭,吩咐人拿了銀子,放在千落手中。千落屈膝,謝過。馬兒又鳴叫一聲,飛奔而去。
千落走回來,將那錠銀子放在語歡手中:“無九皇子,也無慶容小王爺。”語歡道:“你怎麼認識他們?”千落道:“不必多問。他們就要出城,你跟我去城門外。”
城門,紅墨刻著兩個大字,杭州。千落站在城門旁,語歡立在山林間。早已埋伏好的天地教眾,靜靜守在楊柳下。語歡扶著樹幹,握緊手中的武器,雙眼不離千落。青銅劍器,刃中央隆起,有脊有稜,劍芒映著雨光。直到千落點頭。
同一輛馬車,從城門處奔出。
一堆人蜂擁而至,躍上馬車。
車伕驚呼一聲,跳下車開始護駕。車中亂成一團,很快便傳來女子的聲音,但不是那傾城女子的。她是老爺的妾,卻十分鎮靜。捉住老爺的手,用血肉之軀擋住。語歡輕笑,有些造作,外頭的人還沒攻進去呢。不過,給國庫養肥的皇族子弟,再強,也強不過天地教的精髓。
皇族開始慌亂,千落的手放在了右肩上。語歡點點頭,一躍而下。
排戲,抹臉,砌末,現在就差配戲。語歡粉墨登場,在傀儡棚子做戲文,自然不難。很快,語歡一劍劃破一教眾身上背的水袋子,紅墨迸裂。在血點未濺老爺衣袍上時,語歡已騰空,旋身轉體,恰恰以背相擋,血點剛好濺上了他的衣裳,緩緩垂滴。接下來幾劍劃下,天地教的人潰不成軍,抱頭鼠竄。包括假羞澀的花顏,真羞澀的淡水。卻沒有賞淵。
賞淵不願意來。
長清皇帝聰明,卻不懂一丁點兒武功。其他幾名大臣,再會武功,也不會對天地教的東西有研究。長清愛才,但不形於聲色,只回身上車,淡問了語歡幾句。語歡微笑著,看他們就像在看普通遊人。長清皇帝看他的目光,讓他在心底打了幾百個冷噤。
審判很短,在語歡看去卻很長。這麼短的時間內,語歡的腦中浮現了很多奇怪的想法。其中有一個,竟是希望長清放他走,然後,他就可以……
他還不知自己可以做什麼,長清便笑道:“這位小兄弟,不知你對登仕有何看法?”
一顆心沈下,前所未有的絕望卷席而來。語歡拱手道:“在下畢生最大的夢想,便是為國效力,無奈在下乃一介魯夫,才識不逮,只好忍痛放棄。”長清道:“非也。學而優則仕,不過是對文職而言……”如此一番廢話,客套,非常公式化地解決,當長清公佈身份時,他感動得淚眼滂沱,順便提議追殺這些刺客,以表赤忱之心。語歡順利被登庸,上了殺父仇人的馬車。
車伕甩馬鞭。超軼絕塵,蹄間三尋,龍馳。
語歡坐在馬車中,還未來得及打招呼,就迅速回過頭,看著杭州城門。
但是,那兒已無人。
這才想起回頭,與所有人打招呼,那美麗的女子,果是貴妃。寒暄過後,語歡看著窗外,忽然眼前一亮。白衣人正站在路旁,帽簷已耷下,神情淡漠,卻眼不離他。擦過那人的身子,語歡探頭出去。那人轉過身,卻不再跟走,只一直看著他。到後來,身影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