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說先瞞著你。可我們如何猜得到,勾手,竟是你身邊的人!”
語歡完全呆住。
復軒站起來,摔手扔了筷子,砸在地上,格外刺耳。語歡看著那筷子發呆,已然僵硬如木。復軒來回踱步,最後跌坐在地,哭喪著臉道:“語歡,完了,什麼都完了!”
語歡腦中一片嗡鳴,起身,飛速奔到街頭,隨便拉了一名老婦,搖晃她的身軀:“這位大嬸,你告訴我,晨耀山莊如何?復正茂如何?”那老婦驚呼一聲,甩開他的手,逃之夭夭。
語歡手足無措,四處觀望。
這時,身邊一個賣菜老叟道:“這位公子,您是不是好久沒有出門了?如此孤陋寡聞。”語歡回過頭,茫然。那老叟道:“幾個月前,晨耀山莊就已名存實亡,大家都知道復正茂要垮臺,復家要完蛋了。不過,真正垮臺,卻是近幾日。太子爺,九皇子和慶容小侯爺立了大功。再隔十來天,他們就會回來。到那時,天下才真正被大慶統一。”
似乎有東西堵在喉嚨裡,語歡靜靜聽著,就似那些事與自己無關。
老叟道:“還有,聽說復正茂一家子,除了晨耀七子中最後兩個,都被捉住,近日正趕回朝廷。其實,晨耀這麼容易被弄垮,還得感謝他們的小公子,復語歡。若不是他嗜男色,荒淫無度,小侯爺等人也無法打入晨耀內部。饌玉炊珠的生活過慣了,現在要被無數仇人追殺。我看他一想不開,指不定會自殺嘍。”
軟紅十丈,八街九陌,車如流水馬如龍。
語歡站在原地,如同泥胎石像。
忽然,有人抓住他的手。
回頭,復軒一雙眼通紅:“語歡,我們不能再回杭州。回去,我們統統得死。走,哥帶你走。哥身上還有些盤纏,找個小鎮住下來,至少可以維持生活。”
老叟驚愕道:“語歡?”
語歡甩掉復軒的手,飛奔到馬上,縱身,跨上馬背,閉上眼,平靜道:“要走你自己走。我不信。我不信。北是京都,西佔乾坤,東南晨耀,合而大慶。晨耀是大慶的日月,千載長存!!”
復軒道:“你,你想做什麼?”
“回家!!”語歡揚起馬鞭,馬兒嘶鳴一聲,馳驅而去。
兒時的語歡很會罵人,其中有一個頻繁出現的詞,就是抄家。語歡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從小到大,引以為傲的晨耀,會被抄家。當他回到晨耀山莊門口的時候,總算親眼目睹到晨耀的傾覆,敗亡。
金鋪屈曲的晨耀山莊,一直都以倨傲的姿態,如猛虎,如臥龍,聳立在東南方。金碧,連楹,飛閣,流丹,尊貴得令人不敢直視。而語歡趕到的時候,不再有人景仰它。一群布衣百姓站在門前圍觀,討論,私語。語歡跳下馬,步履維艱。
山莊不再雄偉,不再巍峨。背後的青山白雲,從未有哪一日,像這天一般蕭索。
山莊大門被封條蓋住。
門口站了一群官兵,以及被扣押的男男女女。
相隔太遠,語歡看不到任何人。只聽到女子的抽泣聲,孩子的哭喊聲。幾個孩子,是語歡侄女。喧譁聲中,伴隨著仙仙苦苦哀求的聲音:“大人,求求你,放過我們官人!求求你!”
一個官兵吼道:“你這婊子,滾!”
湛藍哭道:“小姐,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復語歡那個負心人,早就捲了錢跑了,他不值得你這樣啊——你難道還不知道嗎?我們都被他們給騙了,筱莆和復容早就有一腿,他們早就商量好的,你不要這樣傻,小姐——!”
仙仙依然只是哭。嫣煙的聲音跟著傳出來,顯然很激動:“筱莆那個小賤人!那是她背叛了夫君,她是娼婦!這群狗官想引夫君出來,我們不能中他們的計……”
啪!
話未說完,已捱了耳光。
嫣煙捂著臉,尖聲叫道:“老孃就是罵了你們,你們能把我如何?狗官!有本事你們殺了我!我復嫣煙就罵死你們這群狗官!狗官!狗官——!!”
沒有人再動手打她。
所有人都像看笑話一樣,看著晨耀七子的妻妾。
“嫣煙姑娘,何必如此呢?你相公真跑了,生這麼漂亮,不如跟大爺走了。”
“呸!什麼姑娘不姑娘的!不就是個婊子!皇上說了,這群人由我們處置,我們在這裡幹了她,看她們那懦包官人出不出來!”
“幹這潑婦?我才不要。還是這個好。”其中一人挑起仙仙的下巴,調笑道。
仙仙花容失色,一邊後退,一邊顫聲道:“放開我,不要過來,不要過來!求求你們,不要過來……不要,不要……我已有了他的骨肉!”語歡猛地抬頭,震驚得說不出話。
“骨肉?”官兵們圍在一起,眉頭微蹙。最後,帶頭的一個低聲道:“皇上說了,斬草要除根。”語畢,有些不忍地別過頭,揮了揮手。
“不————”
就在語歡吼出這一個字的時候,仙仙的慘叫聲,劃破了黎明蒼穹。
血濺上晨耀的紅木門。
語歡雙目圓瞪,膝蓋一軟,跪在地上。
湛藍髮瘋似的衝過去,抱住仙仙的屍體,眼中佈滿血絲,怨毒地看著周圍的人,一個個,一群群,就像要將仇恨永遠銘刻在心。牙關一緊,嘴間使力咬下,嘴角淌出鮮血。
湛藍倒在仙仙的屍體上,主僕二人到底還是走了一條道。
官兵們都忙著收拾人,只有幾個人注意到語歡,都像怕碰到髒東西一樣,往旁邊縮一步。
所有男妾站在一處,默默不語。女妾抱作一團,失聲痛哭。
其實,早在語歡來之前,所有人都已被捕。復正茂,復夫人,復子姝,復子安,復惜茹,復婷,復語靜,及入贅的女婿,都已被帶回京城。剩下的,只有子安妻復雪,復軒的妻幽蘭,以及語歡的妾。復雪,幽蘭,星月已死,剩下的,都是嘴不硬的,或是漂亮的。
語歡幾近崩潰,站起來,拼命往人群中擠。有人拉了拉語歡的手,仍是復軒。見語歡完全呆滯,復軒咬緊牙關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現在若忍不下去,沒了小命,如何談報仇?”語歡什麼都不會,只知道慢慢搖頭:“不,不,不,不,不……”話到此處,眼睛睜得更大了些:“鳴見,鳴見去哪裡了?”他拼命踮腳,把男妾看了一次又一次。
可是,沒有鳴見。
“鳴見,我要找鳴見……我不走,我要找鳴見。”語歡皺著臉,幾乎要哭出來。復軒低吼道:“語歡!不要傻了!你若讓他們知道鳴見重要,鳴見的命還能保嗎?他臉上有燙傷,一定不會被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