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如現在。
「沒什麼,你決定要去哪沒?好了就出發吧。」朝黎不想浪費時間,自行坐上副駕駛座,把還沒回答的陸沈雲扔在車外。
朝黎很少當乘客,這令他多少有些不自在,雖然他也很想由他控車,不過憑藉尚未徹底復原的雙手,要是被他開到翻車可就不妙。
「真的想去哪都可以?」陸沈雲主動替朝黎繫好安全帶──他儘量避免朝黎使用腕力,一臉純粹的喜悅,「你沒想去的地方嗎?」
「我都行,我沒和人約會過。」朝黎的視線停在陸沈雲開心的臉上,心想這樣的他真像個孩子,天真又單純,「不要和我說想去什麼遊樂園就好。」
他的確沒有約會經驗,但電影總歸還是見識不少,情侶相約在遊樂園必定會坐上摩天輪,然後肯定在最高處告白、接吻,搞不好還會求婚,這種戲碼他看多也看膩了。
陸沈雲沒回答,但在系自己的安全帶時,白皙臉皮都紅了。
「……你還真的想去?」朝黎一愣,頓時不知道該做何評論。
他也明白陸沈雲常做的「約會」是和人上床,對於外出景點大概也沒多少概念,但遊樂園?不是吧?
「我、我沒說想去啊。」小小聲辯駁,平常的厚臉皮在此刻居然消失無蹤。
朝黎嘆氣,放軟語氣問:「為什麼想去那裡?」
陸沈雲的反應和平時相差太多,這讓他想弄清理由。
「我沒去過。」陸沈雲笑得尷尬,「你也知道我家人之間感情不好,沒有這種機會。」
或許這就是有錢人必須犧牲的代價吧?明明是普通家庭會一起去的地方,他卻只能在童年時期暗自妄想,而沒機會實現。
陸沈雲勉強的笑容讓朝黎些微不快,一種揪心的感覺揮之不去,他不喜歡總是耍無賴的人突然變成眼前的模樣──寂寞?是的,就是偶爾會出現在這人身上的孤寂感。
「黎黎,你挑個地方吧。」陸沈雲發動車子,又恢復嘻皮笑臉的態度,只要是和朝黎一起,去哪倒是都沒關係。
「我們去吧。」
「去哪?」
「去遊樂園,反正我也沒去過。」這倒是謊言,小時候紹佐會趁著非假日人少時,請假帶他們兄弟去玩,算算也有好幾次,他們父親的做法實在不像一般企業家。
陸沈雲當然識破了朝黎的謊言,他雙眸水亮、笑咪咪地說:「黎黎,你真溫柔。」
「……閉嘴,開你的車。」
第九章
從這裡直達最近的遊樂園至少要三個小時的車程,正好可以趕上剛營業的時段,陸沈雲在把車開上高速公路前還怕朝黎會餓,跑去超商買了一堆東西扔在後座,除了正常的早餐、一些零食,也有幾罐咖啡。
「你買這麼多幹嘛?」後座堆滿食物讓朝黎不禁扶額,他可吃不完這麼多東西。
「回程可以吃,有些東西也能放到下次約會再吃啊。」陸沈雲一臉理所當然,無視朝黎「誰還要和你有下次」的表情,他說:「我也沒說過總共要約會幾次吧?」
朝黎不像往常反駁或者揍他表示抗議,反常地任由陸沈雲繼續胡說八道。
「黎黎今天好聽話,難道這麼快就喜歡上我了?」陸沈雲邊開車邊想伸長脖子去親朝黎,被一巴掌拍回原位。
「你想死的話就儘管親好了。」
「好、好,我不亂來就是了。」
彼此沉默幾秒,朝黎的視線被陸沈雲隨意扔在置物格里的幾片光碟給吸引,他拿起來翻了翻,大多是世界各地的流行音樂,只有一片光碟表面沒任何標示。
「這什麼?色情片?」
「我車上哪有色情片……」陸沈雲抽空瞄了一眼,「啊!那是──沒什麼,那片不好聽,你挑另外一片吧。」
陸沈雲的反應越是奇怪,朝黎越是好奇,他也不管陸沈雲的勸阻,直接把光碟放進音響裡,沒幾秒流暢的音樂從高階喇叭流溢而出。
朝黎愣了一下,原來那是一首極為優雅動聽的鋼琴獨奏曲,聽起來像是業餘人士自創的曲目,因為那不是任何一個大師的作品,然而難度卻很高,絕非玩個幾年鋼琴就能彈奏出來。
「……旋律不是不錯嗎?這麼好聽幹嘛阻止我放?」
陸沈雲直視前方車潮漸漸變多的道路──現在剛好是上班時間。他猶豫一下才解釋:「我怕你會在意。」
「在意什麼?」
「你不是很喜歡鋼琴嗎?但你的手……」
鋼琴是很細緻的樂器,它需要的是一雙靈活的手來駕馭,然而朝黎傷得這麼深那麼重,就算完全復原,只怕是再也彈奏不了高難度的曲目,這是很殘忍的事情,陸沈雲不敢說白。
朝黎沒回話,卻望著自己雙手上的疤痕,陸沈雲語帶愧疚說:「我真的忘記車上有鋼琴曲,不是故意要刺激你──」
朝黎輕輕一笑,打斷了陸沈雲的話,「你這麼緊張幹嘛?」
「我能不緊張嗎?黎黎,我現在什麼都不怕,就怕傷了你的心。」
「我沒那麼脆弱,不能彈琴對我來說反而是好事,很久以前我就無法再碰鋼琴了,比起想彈卻不敢彈,不如徹底失去演奏的能力。」
對不曉得內情的陸沈雲來說,這句話當然不容易理解,他皺眉仔細回想朝黎當時突然中斷彈奏的慌亂模樣,心裡才大概有了底,「又是和紹約有關係,是不是?他又對你做了什麼?」
「和他沒有直接關係……」朝黎的視線轉向窗外,陸沈雲知道每當對方不安時就會做出這種反應,「紹約的鋼琴是我教的,在意外發生後他不再記得自己會鋼琴一事,但我卻偶爾會做一個噩夢。
「我總是夢到他坐在鋼琴前,滿手都是血演奏著,一首又一首,直到鋼琴上滿滿都是紅色。從那天起只要我碰到鋼琴,我就會有種手上也沾滿他的血的錯覺……這只是我目睹過自殺現場留下的創傷,與他無關。」
朝黎懷疑自己是怎麼了,不只是童年的事情,這些他從沒想過要坦承的傷口竟可以毫無保留全告訴陸沈雲,「我本來以為不是同一部鋼琴就沒事,所以那次才會被你撞見,不過結果仍相同,我跨越不了恐懼帶來的障礙。」
「但……」陸沈雲微微握緊方向盤,「你們兄弟不是談開了?紹約不會再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你還是會害怕嗎?」
「有些傷痛不管經過多久都難以痊癒,我又何苦再折磨自己?再說,就算克服了那段過去,我的手也回不去該有的水準,又有什麼好計較的?」
朝黎說得沒錯,但陸沈雲卻感到遺憾,他很想再聽一次朝黎的琴聲……
「那要是真的發生奇蹟呢?要是你的手一點後遺症都沒有呢?」
朝黎心想他又不是那種世界知名的音樂家,能不能再演奏根本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