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子。歷經了這些個塵世滄桑之後居然得了心上人整日相伴自然叫她心花怒放,雖然仍舊是不冷不熱的態度,卻終究好過空對月嘆息。緣此,楚天曦的狀況就更叫她為之抓耳撓腮,抓心撓肝。這位師侄的痛苦她深有感觸,留在竹舍礙事也是確實存在的問題。有她在,雲舟子想多跟師妹說上一句話都不得空隙,還得請以賽做個傳話筒。無奈之下,聽得東方咎重新做了皇帝,便提起筆來,龍飛鳳舞一番,速速寄了出去。
於是,這封信便被展在了當今聖上的龍案之上:
皇帝大人在上:
小民不勝惶恐,拜之,再拜。
今番提筆不多做贅言,皇帝大人既得一國之富,卻將後宮正主擱在小民這裡白吃白喝,小民小本生意著實不堪重負。雖則皇帝大人所託之人飲食極少,畢竟也有耗費,斷沒有就此扔給小民的道理。萬望皇帝速速收之,晚點若有任何意外,小民實難負責。請皇帝大人三思,三思。
民雲舟子上
信很短,寥寥數語,還是雲舟子絞盡腦汁謅出來的,其實她很想只寫一句話:快點來把你的人領回去!!
而看在咎的眼裡,卻有四個字刺痛了眼又刺痛了心。
飲食極少。
有些熟悉的記憶和感覺自這個重新登基以後,就少有笑顏的皇帝心間流出來,漸漸浸透全身,四肢百骸似乎都疲軟了。那種持久以來空洞的無力感這一刻愈發強烈了起來,叫她幾乎要自龍椅上滑了下去。
勉強抵住了桌案,咎努力的吸了幾口氣,刺人於無形的痛感才稍稍的緩了些。未及多想,竟有歷來會觀風的一箇舊臣看出了端倪,眼珠轉轉,抬一步走出來,笏板一舉,
“皇上,臣有本上奏。”
咎掃他一眼,“說。”
“如今我大榿皇朝江山穩固,朝堂清明,百姓和樂,實乃皇上功祉,萬民之福。只是——”
“嗯?”咎不明其意,添著心事,有點不甚耐煩。
“只是陛下後宮竟然還是空置,未免與禮不妥。”
咎一下抬眼盯著他,眉頭皺成了一團。
“懇請陛下下旨與民間廣招才女,充實後宮……”
“季大人!”不等他說完,東方咎的臉色已經很不好看,立時打斷了他。
“現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朕是女子,你不會要跟朕說你並不知道吧?”
“呃……”
“換作是你,你願意把你家女兒送進宮中與朕為妃麼?”
“這……”這位季大人馬屁沒有拍到正位,反而惹得咎不快,額頭上就有冷汗出來了。一旁站著的孔任看看旁邊,西門鴻雪頗是擔憂的看著龍座上的人。搖搖頭,自顧自笑了,抬頭對著皇帝道:
“皇上,季大人的女兒今年已經是四十三歲了,前兒個剛添了長孫,皇上此議甚是不妥!”
本來咎只是以此堵住季某的口,孔任卻借勢開起玩笑來。把咎氣得瞪著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騰”的站起來,一甩龍袍的袖子,抓起桌上的信紙,忿然而去!
這邊孔任還在嬉皮笑臉,鴻學皺眉看著他,神情間全是埋怨。
“哈哈,咱們皇上這是拉不下臉來,就得這樣刺激刺激,要不然,恐怕西崑崙的雪化了她還在這裡獨自悶著呢。”孔任不以為然,神情輕鬆的對鴻雪說。
“師父來信說,天曦的傷雖然好了,心裡的鬱結卻是很重,所以身體狀況並不是很好。除了皇上,恐怕沒有別人能開解得了。”
“皇上在這難道又好到哪裡去?這兩年裡你見她笑過麼?”
“那……”鴻雪面有難色。
“算了,這江山都幫忙打了下來,難道還叫這點小事難住。今晚我在丞相府設宴請皇上,看看能不能有點兒進展。你也過來吧?”
鴻雪長長的吁了一口氣,點點頭,
“試試看吧。希望,能早點勸的她迴心。”
當夜的宴席很是熱鬧,竇廣和韶知謙皆帶了家眷同來。幾個頑皮淘氣的孩童於庭間嬉鬧,平添了許多的笑語。那個幼時曾得了咎喜歡的東方念已經長成了嫻靜的小姑娘,在孃親的教導下,拾琴撫了一首悠揚的清曲,倒頗有些閨秀的風範了。
咎卻依舊並沒有什麼興致,眉間一股鬱郁的神色,略飲了幾杯瓊酒,便不願再多言,只直著目光聽那琴曲了。韶知謙看咎望著自己的女兒失神,放下杯子,有點忐忑的道:
“這個女兒是我心上的,後面再多的孩子,都不及她在我心裡重。倒是斗膽,還用著皇上賜的名字,喚作念兒,連姓氏也不曾改得,皇上別怪罪才好。”
“嗯……”東方咎應了一聲,像是隨口,又像是聽見了,韶知謙看她神色迷茫,也不敢再多言,便絕了這個話。
“嗯……念與誰相倚……就叫,東方念,好不好聽?”
“東方念…… 好,先叫東方念。”
誰在說話?東方咎好似聽到了什麼聲音,茫然四顧,看去卻又並無一物,滿堂的推杯換盞中,笑顏裡沒有熟悉的面孔。熟悉麼,留在心裡的人,因為頻繁的被想起,早就已經模糊了的……
天上的冰輪朗然明亮,照得院子裡連草窠碎石都看得清清楚楚。斜靠在假山下面的白石上,咎看著這夜色,幾乎都覺不出石頭的寒涼了。
“喏。”
一個深釉的酒罈遞到了咎的面前,孔任喝了酒的臉膛黑裡透紅,雙目卻依舊閃亮。咎抬手接過酒罈子,倒進嘴裡一口,頭一歪靠在了山石上。
孔任有點站不穩,晃了晃,才在一旁坐下來,打了一個酒嗝,看看咎,
“身為一國之君,卻躲在這裡看月色,見不得人家天倫之樂吧?”
“朕有什麼見不得的?都是朕的臣子,他們家宅和睦,正是朕的欣慰呢。”
“你就彆嘴硬了!你看看你看看你自己看看!你這像個欣慰的樣子麼?呃……”
咎看看孔任,不再說了。
“皇上啊,不是我說你,你可別再做叫自己後悔的事情了啊!有些時候一旦過去,那就說什麼都晚了!”
“有些事你不知道……”
“我有什麼不知道的啊?你不就是還想著當年那事兒麼?皇上,人家說宰相肚裡能撐船,你都作了皇上了,你幹啥這麼小心眼兒啊?”
“我不是……”
“你不是什麼?你就是太霸道了!你就自己覺著對人家多好多好,其實呢?你替人家想過沒有?你究竟設身處地的為她想過一次沒有?你問過她怎麼著才算對她好麼?嗯?你自己想想,有沒有?沒——有!”
東方咎抬眼看著天上的明月,眼睛裡盈滿了淚水。
“你們都是女人,可男也好女也好,這情不都是一樣的麼?換過來,你把你們的位置換過來想想。叫你拿江山去換美人也許你幹,可是毀了你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