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契約,若非出於防衛,有生之年,與四國和睦,永不興兵,便可安然無恙。否則——”
彷彿是回答她一般,天曦依然是好似平靜的聲音,
“你已經中了蝕心斷腸散,腹絞只會愈加劇烈,三個時辰之內若無解藥,便可心裂腸斷而亡!”
天曦的這番話,幾乎是屏著氣息吐出來的,她怕一旦有一口氣鬆了,便會忍不住洩露驚慌。
“蝕心斷腸散?”
咎疼到鼻尖都有冷汗冒出,卻依然不曾皺一下眉頭,
“我當日只與靈兒說,她便是端鶴頂紅來與我吃,我也一定眉頭不皺吃下去的。原來不是鶴頂紅,是蝕心斷腸散……”
那日溫暖好似只在眼前,可眼前卻是這般你死我活,不再是掌指糾結,糾結的只是目光,連目光,天曦都不再讓它有一絲溫度。可誰又知道,沒有溫度的目光,是自拼命忍住淚的眼中而出。
昨夜的楚宮。
南宮玉蟾把那個裝了蝕心斷腸散的精緻木盒遞過來的時候,天曦猶豫著幾乎不肯伸手去接。
她很清楚那意味著什麼,所有曾經的暖意都會隨著手裡的東西而煙消雲散,東方咎縱然深情似海,也不會在明天之後還留半點情意給她。
手指撫過那盒子上鑲嵌的寶石,天曦只覺得有什麼哽在喉間,讓她不能從容的呼吸了。
“七公主,請記得,紅色布袋裡的是蝕心斷腸散,藍色布袋裡則是解藥,千萬可別弄錯了。”
南宮玉蟾細語叮囑,神情很是溫柔。
楚天曦下意識的點了一下頭,臉上依然是怔怔神色。
南宮玉蟾察言觀色,似乎看出什麼了一般,輕輕解釋:
“只要在三個時辰以內服下解藥,就不會有任何問題。公主無需擔心,不信的話,可以隨便找個人來試驗一下的。”
天曦聽了,慢慢轉過頭,
“真的麼?”
“儘管放心。”
蔥白玉指在那暗釦上輕輕一撥,盒蓋便翻開來,天曦伸手拿出那個紅色絲絨的束口袋子,扯松細繩。裡面是如黃豆般大小的一粒粒藥丸。
“只要一顆,那東方咎便知厲害。”
天曦輕輕拈了一顆出來,端詳一下這小小藥丸,未及南宮玉蟾反應過來,徑直送入了口裡。
“公主!”南宮玉蟾大驚失色,
“你這是做何?要試驗的話,隨便找個下人即可啊!”
楚天曦露出一絲苦笑,“我只是想知道,會是怎麼一個疼法。”
“你——”南宮玉蟾想不到楚天曦會有此舉,心裡很是不快,卻也不好表現出來。
“公主還是快快把解藥服下,何必去受那無謂之苦。”
天曦對他微一笑,並沒聽從他的話。
半個時辰不到,天曦的臉上便有細汗滲出,南宮玉蟾在一旁急得團團轉,一個勁地催促楚天曦服解藥。
直到疼得幾乎把銀牙咬碎,天曦才在南宮玉蟾幾乎崩潰的表情裡咽了一顆解藥下去。
等那劇痛緩和之後,蒼白著臉色,緩緩對南宮玉蟾道:
“南宮太子所言果然不假的。”
南宮玉蟾臉色青黑,勉強笑笑,看天曦無事,便匆匆告辭了。
咎,我雖不能不去傷你,卻至少能夠讓你留著性命平安的離開。不讓他害了你,也許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了。
因為如此,楚天曦清楚的知道咎此刻的感覺,那已見灰暗的面色更是清晰的說明了東方咎在承受怎樣的痛楚。離她吃下那碗粥的時間已經比昨夜自己服解藥的時間更久了,那疼痛只會更加劇烈。
咎,快些應下吧!服了解藥,好好的回到東榿去,再不要興兵,只做好你的帝王。即使從此永不相見,天曦無論在哪裡,會在心裡記得你的,求你快些應下吧……
心中拼命的吶喊,奈何卻不能讓她聽見,楚天曦只覺得幾乎要難以支援下去了。
東方咎收回眼中的凜冽,暗暗積聚起最後一絲力量,在天曦微離神間,縱身而起想自這裡逃了去。
蝕心斷腸,即便蝕心斷腸,也不要在這羞辱裡死去!
東方咎不知道,楚天曦的武功是如此之深,她的劍幾乎是隨後即到,直奔面門而來。咎心驚,本能的往左偏過頭去,楚天曦的劍本是自左來的,收勢已經來不及。
左臉上一涼,咎卻再也支援不住,直直倒了下去,黑魈一步搶來,接住她幾乎落地的身體。
楚天曦大驚,手上的感覺告訴她,那劍分明已經傷了她。
咎落在黑魈懷裡,白淨的臉上看似毫無損傷。目光是直直的,好像看著天曦,又好像越過天曦在看著虛無的空間。片刻間,一道傷口自左眉中間到顴骨便裂開,橫越過左目,鮮紅刺目的血洇出來,瞬間溢滿眼眶,繼而遍佈整個左邊面頰。
楚天曦手裡的劍抑制不住的抖起來,她終於在咎的眼睛裡看到了恨意。
透過鮮血而出的,刻骨的恨意。
血順著她的頜骨流下,一滴滴從下巴落在白色的錦袍上,胸口那團紅色洇染開去,絢麗奪目,卻不知為何這般刺眼。
楚天曦站在原處,彷彿時間已自身邊停止,再沒有任何聲響。
她看著滿臉鮮血的東方咎點頭;看著一張能夠換來楚國和南溟平安的契約被送到她面前;看著她帶血的手印印上去;看著父皇鬆了一口氣的表情和弟弟興奮的臉龐;看著那藍色布袋裡的解藥被送到她口中;最後,她登上了東榿的皇輦,卻又回過頭來看……
不,不要恨我……請你不要恨我……
忘記我吧,忘記曾經是怎樣的心動情繞……連同我的傷害,一併忘記……留在屬於你的王國裡,好好的活在那裡……
只當,我們從未相逢過……
三日後。
楚宮。
楚國上下本以為將東榿這個大患解決之後,楚威的頭風便能借好心境有所好轉。卻不曾想端午那日的驚險場面,讓膽小怕事的皇帝受了驚嚇,臥床不起了。
宮裡的御醫們圍在楚威的寢宮裡,眾說紛紜卻說不出個所以然。楚天曦強忍著難以排解的苦楚守在父親床邊,悉心照料著。
實在不敢再去回想那日的情景,一想起東方咎血流滿面地樣子就讓天曦忍不住地寒顫。到底還是傷了她,那宛如冰刀的眼神幾乎要割碎天曦的心。從未想到的,三年的心馳神往竟然是這樣一個不堪的結果,讓她帶著傷和恨離去。
“七公主。”
一個御醫小心翼翼的叫她。
天曦自失神中醒過來,連忙應著:
“哦,杜太醫,怎麼了?父皇的病診得如何?”
“公主,皇上的頭風依舊沒有起色,下官也是惶恐。前日,皇上服了南溟送來的渡神草有所好轉,否則也不會有端午宴上的精神。所以,那藥草應該是對皇上的病有效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