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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法,於是帶著她去找了秦王,說是自己小時候的玩伴,是個神醫,救了自己的命,這樣那樣地說了一通。

江定波第一句話是夫人活過來就好,他這話也說得平板淡漠,毫無欣喜的感覺,像是世俗夫妻模板上的套話。然後對皎月姬沒太多關照,說任憑夫人安排。

皎月姬就這樣在王府住下來了。

一開始蘇姒還真沒把皎月姬所說的“喜歡”放在眼裡,正如她自己所說,喜歡她的人太多了,她自己早就把這個看得麻木了,喜歡對於她來說,是一種別人對她的單向感情,可以用於換取更大的利益。

而皎月姬這種基於皮相的喜歡,則是其中最淺薄的一種。

她就這樣跟老相識一起生活在同一個庭院了,每天清晨起來互相見到,一起用膳一起睡覺,皎月姬磕磕巴巴地回她話,蘇姒覺得她這樣緊張的樣子和五官的冷淡氣質形成迥異的對比,真的很好玩,總忍不住要逗她多說兩句。

晚上睡覺也不無聊了,不用想著很多很多的仇恨計劃謀算想到睡著,皎月姬喜歡黏著她,走到哪跟到哪,睡覺也跟著,她跟她枕在同一床被子裡,就逗皎月姬說話,什麼都說,說之前的過往,說蘇姒長得好看,說出生的地方,有棵很高的大樹。

有多高?出生的地方是哪裡?你父母呢,你不會是從樹上生下來的吧?

皎月姬憋半天不出一句話,很多時候就要靠蘇姒自己興致勃勃地猜測,再根據猜測提出很多問題,皎月姬再支支吾吾、不太連貫地答半天。

聊到困了睡著了之後,就算還是會做那個夢,醒來身邊也有一個同樣在熟睡的姑娘,推推把她叫醒,就會一臉無辜地看過來,睡眼惺忪。

皎月姬比她稍微高一點兒,冬天冷,雖然江淮不算冷,但她一個半花妖特別怕凍,天寒地凍她就往皎月姬懷裡鑽,皎月姬熟練地環著抱住她,兩人互相依偎著取暖。

蘇姒漸漸就想,要命了,之前怎麼就沒發現,這個人這麼可愛又好玩呢。手臂軟,腰細,抱過去的時候,脊背還會因為緊張而僵直,不管多少次也還是這樣。

她有一次心血來潮,穿著單薄的紗舞衣,木屐咿呀踩過冰涼卵石,紅木房門隨後在身後合上,俗世紅塵盡數疏遠。

她用收集的幹海棠花瓣為不明所以的皎月姬煮了一壺水,旋腕而舞。庭院裡無處不在的海棠紛紛落花,如果皎月姬在場,會這樣形容,三十年前,她旋腕而舞,有如風中海棠。

像聽到了什麼節奏,動靜轉換,舞姬牽起大大的裙襬,在青石地上,像盛開的花。不是異域風情也不是中原妖嬈,她想起夢裡青丘長洲,風碧荷澤,前南妖王殷洛雨親手種下海棠花林又催發,冷嶠的枝椏上託著嬌豔絕倫的粉花,一朵一朵堆疊綻放。風一過,滿地殘紅,那樣狼藉,卻也能那樣動人。

夢裡血色殘陽前,為數不多的甜美盛景。

她只是想著,擺動手足,用平生所有舞蹈功底想形容出那樣一個美麗的畫面,像畫師畫畫,也像文人吟詠。低首淺笑,指骨蔥白,舞姬最後隨心所欲終止在一個傾身的動作,指節堪堪停在皎月姬下頜。

皎月姬在那樣蘊滿虛假愛意和妖媚的眼神裡,臉一點一點地紅了。

“好看嗎?”

一片靜默裡,海棠還在一瓣一瓣縵落,舞姬這樣問,語調近乎溫柔地,有一種夢幻的恍惚。

皎月姬回過神,認真到近乎笨拙地回答:“……好看。”過了一會兒,好像覺得這還不夠,又找不出別的形容詞,只能笨拙地再重複一遍:“好看,真的好看,特別好看。”

“……”

蘇姒並不想要這個回答。她眼底波光瀲灩的神采收斂了,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回答,但總之,不是這個。

我想要她理解什麼呢?

四下寂靜,皎月姬突然說出一句話來。

“我看見花開。”她這樣說。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的支援!

我寫起支線就收不住……(雙手合十

第84章 故事3(捉蟲)

“我看見花開。”

這句話被皎月姬平平淡淡地說出來, 低迴宛轉地沉在地面, 又轉向撞進蘇姒的心懷裡。

蘇姒當時還孤零零站在地上, 遍身無人能懂自己也難解的沮喪, 聽到這話,在消極情緒裡泡鈍了的思維過了好幾秒, 才反應過來。

她難以置信地轉頭看去,而皎月姬眼睛彎彎嘴角也彎彎, 笑得自然又明麗, 冰雪初融, 春水滿江。她萬年不變冷然聲調裡,也像掠上了一點溫柔的影子, 再誇讚了一遍:“好美。”

好美啊。

當然美, 蘇姒窮平生之想象,締此世之感觀,將她所見過的, 沒有任何功利冗雜人心叵測,最美好的那段海棠花開的畫境, 以舞蹈描摹了出來。

電光火石一樣地, 蘇姒突然理解自己到底想表達什麼了。

我想分享給她看, 告訴她,這個很好看,很美,而她正好理解啦,她也看見花開啦。

和沙漠裡妖媚的異域風情不同。

和雲韶府一板一眼的宮廷教誨不同。

和為秦王消遣不同。

和被其他人愛慕所不同。

我拋去了所有有意為之的算計、勾引、殫精竭慮的籌劃, 我只想跳一支自己的舞,而她恰好理解了。

往後一年,秦王出兵江淮以西,而那一年獨守在家裡的舞姬和異域客卿看了一場前所未有的盛極煙花。

除夕煙火,又是新的一年。

那深深淺淺的煙花就在舞姬眼底濃濃淡淡地開,舞姬回過頭,笑容放肆又快活,

她舉起手托住夜幕的地平線,眼神慵懶繾綣,呢喃著偏過頭,和客卿咬耳朵。

她說,你看,花開啦。

此時的皎月姬已經漸漸學會簡單的中原禮儀,尊重謹慎地稱呼:是啊,秦夫人。

這個稱呼本能地給蘇姒心頭平添幾分陰影,儘管是她讓皎月姬這麼稱呼她。那天滿城煙花喧囂,在那樣震耳欲聾的喜慶聲音裡,蘇姒卻驀然升起一種隔離的孤獨感覺來,她側過頭,看見身旁的皎月姬神色沉靜,不喜不悲,既沒有看煙花也沒有看別人,只是單單看著蘇姒,像是已經看了很久很久。

蘇姒抓住了她的手。那隻手永遠浸著一點冷意,捂不暖的寒冰,在此情此景卻讓蘇姒心頭亂糟糟的情緒極速平復下來。

她看著皎月姬藍色的眼睛,第一次有了那麼迫切地想要傾訴的感覺,它來得如此強烈,就像那天即興的一場舞,在理智反應過來之前已然發生。

她聽見自己顫抖的聲音,她說:“我本來姓塗山。”一邊說,一邊像分離出來一個魂魄審視自己的行為似的,想,糟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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