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東極連忙伸手,堪堪拉住何歡君一片袖子,急道:“我隨你同去。”見何歡君面露猶豫,東極再道,“無論前處有多險要,莫獨自赴險,莫留我在這。”
何歡君緩緩將袖子從他指間拉回。
東極搖頭:“求你了。”
撞上那哀求的目光,再硬的心腸也化作暖水一般,何歡君牽上他的手,終是將他攜在身邊。
二人趕到酆都城,見都城如廢墟一般,處處硝煙瀰漫,似有無數魔物從此間踏過,但萬聖仙光之下,邪魔不生,妖物難存,想必這便是天帝與魔君的衝突。
何歡君與東極來到都城殿內,見殿中場景不由頓足。
只見那自登九天,被擁護為玉皇之帝披頭散髮跪在殿中,他懷中抱著一隻浴血的蠱雕,而他後背,竟穿透一柄刀刃。
“獠牙刀。”何歡君冷聲道了這三字,目光轉至周遭,似在搜尋紀青山的身影。
“何歡君?東極?你們來了?”酆都大帝匆匆趕上來迎向二人,面色可謂苦不堪言。
東極亦連忙拉住酆都大帝問道:“這究竟怎麼了?”
“哎呀!”酆都大帝拍大腿哭叫,“老弟啊,我這酆都城如今可算是毀了,我好不容易讓這城中如人間一般繁華熱鬧,讓那些幽鬼可安居樂業,偏偏……哎呀你看看,我一番心血付之東流,痛煞我也啊。”
東極被他哭得頭疼,連忙喊停。
“你先別急著哭,快說說究竟發生了何事?”
酆都大帝抹去老淚,抬手指向角落一黑影,道:“哪,先是西王母與天帝打了一架,攪得我這裡天翻地覆一片混亂,後來廣陵君率魔族闖都,非要我交出那隻蠱雕,天帝在此,我怎可能做主蠱雕之事?當然是問那蠱雕自己想要如何。”
“那蠱雕如何選了?”東極問。
大帝搖頭道:“她什麼也不選,她說只想做回一隻什麼也不懂的靈獸,或者,神形俱滅也好。”
“後來呢?”
大帝猛地握拳,罵道:“後來那可惡的紀青山又出來搗鬼,他將廣陵君因何墮魔一事告之蠱雕,蠱雕方才知,原來廣陵君是因她成魔,昔日仙人與靈獸結契,仙人背誓食言在先,本就心生愧疚,卻被紀青山一一道破,才知靈獸護主之心一如誓約,自始至終未曾違背。”
“說到底,他是因背誓成魔。”東極嘆道。
大帝點頭:“不錯,是以他率魔軍而來,是想帶回蠱雕,他說蠱雕是他的座駕,自誓約之日起,至他神形俱滅之日止。”
“那他如今……”東極觀如今局面,隱約猜到了後來。
大帝道:“天帝怎能容他一墮魔之仙放肆,尤其蠱雕知其墮魔之因後,竟不計前嫌還想做回廣陵君的座駕,更使天帝大怒,這萬聖仙光你們也瞧見了,便是為滅魔而生,廣陵君與一萬魔軍盡數湮滅,神形俱毀。”
原來如此,所以方才在青石渡口所聽聞的那悽慘的獸類嘶吼聲,便是蠱雕為亡主而發,便如當初他於天柱受剔骨之刑,九頭頭感悟他之痛,仰天嘶吼,獅吼聲直上三十三重天,久久哀鳴,長天不絕。
第三十八章
“那天帝怎會被獠牙刀所傷?”東極又問。
酆都大帝頹喪道:“誰曾想天帝對蠱雕竟是真心一片,蠱雕眼睜睜見萬聖仙光毀掉廣陵君,怒極之下蠱惑天帝,又暗自以獠牙刀傷他,可天帝乃九重天之主,豈是她輕易傷得的?她受獠牙刀反噬被打回原形,又自絕天地,如今已再活不成了。天帝便發狂成這樣,哎……”
“紀青山呢?”東極轉頭問,卻突然發現何歡君不知去向,“何歡君呢?”
大帝指向大殿一側,道:“尋紀青山去了。”
“萬聖仙光出來,緣何紀青山無礙?”
大帝看著東極道:“你可還記得那一紙你妥貼收藏萬載的護身符?”
“原來如此。”東極一愣,隨即釋然,嘆道,“天命難違。”
大殿一隅,紀青山依附在那一枚被紅線穿掛的籤文上,待感應到何歡君的來到,便化影出來。
“你總算是來了。”紀青山看著何歡君道。
何歡君見他一絲精魄難存,只不過是苦苦捱著。
紀青山朝何歡君走近,道:“那年你登仙而去,萬丈祥光,有東極太乙仙尊馭九獅為你接引。可我呢?”紀青山冷嘲,“我被牛頭馬面鎖著雙腕,一路拉到幽冥,涉忘川,渡黃泉,你可知我在這裡等了你多久?一萬年,整整一萬年!你緣何不來看我?你為什麼不來!”
何歡君垂眸看著逼近在眼前的紀青山,冷淡反問:“我為什麼要來?”
紀青山的神色變得猙獰,發狂道:“你憑什麼不來?我並無八十六載壽命,是你強留我在世間多活,你改變了我的壽命,到頭來想撒手不管?天底下可有這樣的好事?”
“呵呵。”何歡君輕笑,眸裡千華流轉,他低低道,“天底下可有這樣的好事,你最清楚不過不是嗎?你歷盡數世辛苦,每每不得善終,也曾入過畜生道,也曾如秋蟬一般短暫,你的八十六載是哪裡來的?是本君改的?不,是本君給你的。”
何歡君抬手按在紀青山的後頸上,把他壓在自己肩上,他側首在他耳畔低語,如情人一般,可向來不知天高地厚的紀青山卻驀地發起抖來。
“本君愛你,什麼都可給你。本君不愛你,你便什麼都得還回來。你記住了?”
“什、麼?”紀青山的眼緩緩地睜大了。
發黃的籤文倏忽被火舌吞噬,一絲青煙未散,紀青山的殘魂便驀地扭曲,也不過一瞬間,便散於天地,神形俱滅。
東極走向角落,看見枯坐的西王母時,她神情冷靜,雙手捧著碎裂了的青銅鼎,淚水早已流盡,只餘血跡蜿蜒在那面上。
“王母娘娘。”
“不要叫我王母娘娘。”
“姬靈仙子。”
“我的長乘沒了。”
“望你……節哀。”
“三百五十里,是天神不能逾越之距,違背天命,便註定是這樣的下場。我已無哀可節。本想著,便是往後再千萬載的歲月,只要他能在我身邊,他便只是這樣一縷青煙也沒關係。可如今,什麼也沒了。我為何要管他人的閒事,我為何要去可憐一個失去主人的靈獸,我自己所得之物尚難惜存,為何沒有好好珍惜……”
聽她言語中盡是悔意自責,東極不忍,卻不知如何安慰。
酆都大帝從身後走上前來,對他道:“天帝迴天了。”
西王母聽見這一句話,猛地抬頭望天。
東極覺察到不對,連忙呼道:“姬靈仙子,不可!”
卻來不及了,便是來得及,西王母又怎會聽他所勸。
只見她之身影倏然竄空而去,直上九重雲霄,所攜之勢猶雷霆萬鈞,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