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人如同被擠乾淨汁水的植株,蔫蔫地耷拉著,再無一絲活力。
宋瑩瑩怔怔地看著他。她沒想到他心中是這樣想的。
看書的時候,書中沒有對他的心理過多描述,她不知道他心中藏著這樣的情緒。
但是仔細想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沒事,沒事。”她輕輕拍他手背,安撫他:“你沒有錯,從頭到尾都沒有做錯什麼。”
司徒峻冷冷道:“沒錯?年少輕狂,不是錯?魯莽衝動,不是錯?不計後果,不是錯?事後悔恨,難道不該被鄙夷?”
他目光如刀,彷彿要剖開宋瑩瑩的眼睛,直直看進她的心裡。只要她有一絲隱瞞,有一個字的不真實,這把刀就直直插她心裡!
這眼神令人不太舒服。但是宋瑩瑩也沒有躲閃,她知道自己的任務是什麼。
她是為他來的,既然他主動將傷口暴露在她面前,她要做的就是癒合它,而不是激怒他,讓他將傷口藏得更深。
“你沒有錯。”她迎著他的目光,一字一頓,說得極為認真:“你喜歡她,沒有錯,她是個很值得人喜歡的姑娘,你喜歡她是人之常情,你沒有錯。”
“她沒有選擇你,也不是你的錯,就好像和尚不吃肉,不代表肉是錯的,大多數人還是愛吃肉的,你們只是不合適、沒緣分。”
“你為了救她,失去了雙腿,這也不是你的錯。錯的是壞人,是心懷惡意害人的人,而不是你這樣為了朋友奮不顧身的仗義之輩。”
“至於魯莽衝動、不計後果,這些只是你年紀輕,經的事少,經驗淺薄才會如此,並不是你的錯。經此一事,你一定知道了,往後再遇到這種事,再不能如此衝動,對不對?”
“至於你後來悔恨……當然應該悔恨啊!誰不想擁有一雙健全的腿?你為了朋友失去了腿,沒有挾恩圖報,沒有死死糾纏,反而一個人縮起來,不想給對方帶去麻煩,這還不夠善良嗎?你已經做了這麼多,難道還不許你悔恨一下嗎?”
司徒峻心中轟然震動!
從來沒有一個人,如此理解他!不僅理解他,而且支援他!
她沒有對他進行教訓勸誡,說什麼知錯就改就好。也沒有說他做的是對的,是叫人敬佩的,無需悔恨。她沒有說那樣的話,她說他沒錯,她說他可以悔恨。
他可以悔恨!他被允許悔恨!
他定定地看著她,她並不因為他是小侯爺,故意諂媚,才說出這番話。她是真真切切地如此認為,認為他沒有錯,他是對的。並且,為他做了這樣一場辯護!
何其難得!
多麼珍貴!
他直直盯著她,幾乎移不開目光。這一刻,她就像是一道光,吸引著他,叫他忍不住往她的方向走。好像追隨著她,就再也不會走錯路,再也不會迷失方向。
作者有話要說: 三更送上~今天的我棒不棒!!
☆、
侯夫人看著身前站得恭恭敬敬的丫鬟, 淡淡地問:“是嗎?你真的這麼覺得?”
站在她身前的丫鬟,赫然是晴蘭。她被派去司徒峻的院子裡, 打理司徒峻院子裡的一應事務,並做侯夫人的一雙眼睛和一雙耳朵,仔細觀察司徒峻的生活,並按時稟報。
“回夫人的話,奴婢觀察了這一段時間, 確認流螢就是靠著不停說話分散了小侯爺的注意, 叫他沒有閒暇難過。所以, 奴婢認為請一些戲班、說書人來府裡,為小侯爺解解悶, 會更加好。”晴蘭低著頭, 恭恭敬敬地回答。
眼底閃動著野心。
昨天小侯爺見過寧馨和之後,明明那麼難過, 可是宋瑩瑩只是嘚啵嘚了一通, 小侯爺的情緒就被安撫下來了。所以, 有什麼難的?難道戲班、說書人還比不上那個粗鄙的丫鬟嗎?
等到戲班、說書人哄住了小侯爺, 那個粗鄙、愚蠢的宋瑩瑩還有什麼資格留在小侯爺的身邊, 做管事大丫鬟?晴蘭很有自信,她一定能把宋瑩瑩擠下去,自己做名正言順的管事大丫鬟。
這一回來侯夫人的面前彙報,就獻上自己的計策。
侯夫人思索了下,點點頭:“好。”
不幾日,侯府裡請來了京中有名的戲班、說書人, 侯夫人叫人去請司徒峻來聽。
司徒峻很尊重自己的母親,就去聽了。
只不過,依依呀呀的戲曲並不能引起他的注意。他坐在臺下,眼睛看著臺上,腦子卻在發呆。
是的,發呆。
他什麼也沒有想,大腦自己在放空。昨天被宋瑩瑩安撫過之後,他就變成了這樣。好像心中有什麼崩塌了,在重新建立。
在這個重建的過程中,他什麼也做不了。他也什麼都不想做,只想安安靜靜地等著,等待建好的那一刻。
建好之後,他就是一個全新的他。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但卻篤定必是如此。
侯夫人很關心自己的兒子。她請來戲班和說書人之後,並不是什麼都不管了,而是派人關注他,她自己也時不時觀察他。然後她發現,兒子非常的心不在焉。
她把司徒峻叫到身邊,問他:“峻兒,最近可是有什麼事?我瞧著你心不在焉,是遇到難事了嗎?”
司徒峻搖搖頭:“沒有什麼,母親。”
侯夫人便又問道:“我給你請的戲班和說書人,你喜不喜歡?”
司徒峻仍是搖頭:“並不是很喜歡。”
他從前便不大喜歡這個。如今不止不喜歡,還沒心情。
侯夫人仔細審視著他,發現他是真的沒興趣,而不是當初拒絕宋瑩瑩時,嘴上說著不要,其實只是氣話。
“好,明日母親便請他們回去。”侯夫人道。
母子兩人又簡單說了幾句話,司徒峻便回去了。
晴蘭還暢想著自己做管事大丫鬟的風光,就見府裡的戲班和說書人忽然被送走了,頓時驚愕不已。
她去找侯夫人院子裡熟悉的小姐妹打聽,等得知小侯爺不喜歡戲班和說書人,頓覺一個響亮的耳光打在臉上,生疼生疼的。
她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再看到宋瑩瑩時,眼裡的嫉恨幾乎要掩蓋不住。
這一日,天照常亮了。
看起來和往常沒有什麼不同。就連絲絲縷縷的光線鑽過簾子的縫隙,在屋中照出的角度都沒有任何不同。
然而司徒峻就是覺得有什麼不一樣了。
是他自己不一樣了。好像有什麼沉重的東西,從他體內消失了。
他一覺醒來後,感覺身體很輕鬆,腦中很輕鬆,心頭很輕鬆。從前那些纏著他,墜著他、扯著他的東西,消失不見了。
他真正從那道深淵裡爬了出來,就連身上沾染的汙泥都不見了。
他很高興。
他沒有立刻起床,而是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