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小子聽了，頗不以為意：“是又怎麼樣？”

這不是看六子洗得乾乾淨淨的，覺得新鮮麼？好一陣子不打架，忘了被咬的滋味兒，一時手癢。

“六子沒招你們，你們卻找他的茬，還打他，你們應該向他道歉！”宋瑩瑩道。

一群孩子都不樂意。憑什麼啊？

這個不祥之人，他們打他是替天行道，是為民除害！憑什麼道歉啊？

但是宋二哥站在一邊，高高大大的，看起來就很有威懾力。他們思忖著，如果不道歉，宋二哥會不會去他們家裡告狀啊？

想想竹條炒肉的滋味兒，幾個孩子不情不願地低下頭。

“對不住。”稀稀拉拉的聲音響起，沒什麼誠意。

六子在一旁冷眼看著他們，眼底滿是怒火。但他不會說話，因此就沒有開口，隨便宋瑩瑩說。總之，他們害瑩瑩摔破了頭，不打他們一頓，他是不會罷休的！

“你們也應該向我道歉。雖然你們沒打我，但是我摔破頭，也跟你們有關係。”宋瑩瑩又道，“我是去拉架的，可沒打你們，你們害我摔破頭，說一句‘對不住’，不吃虧吧？”

一群孩子想了想，是不吃虧。她的確是拉架的，沒有打他們。

而且，她是個女孩子，被他們打破頭，說出去也不好聽。

又見宋瑩瑩的衣服整理過了，頭髮也重新梳過了，看起來並不狼狽，心裡有點異樣。

往常他們跟人打架，如果要告狀，都是把自己弄得要多慘有多慘，好叫對方不好過。宋瑩瑩卻收拾過了，這不像尋仇的架勢。

想起她一開始軟軟地勸架，並不想跟他們起衝突，後來看不過他們一群人打六子，才衝過來拉架，就覺得很對不住她。

“對不住。”這次道歉真心實意多了。

宋瑩瑩很滿意。她微微點頭，又說道：“你們為什麼打六子啊？以後能不能別打他了呀？他很可憐的，沒爹也沒娘，連飯也吃不飽，你們看他瘦的，還矮，你們誰八歲的時候長這樣啊？他這麼可憐，你們還欺負他。”

一群孩子都看向六子。洗乾淨自己，又把頭髮認真綁起來的六子，看起來清秀可愛，很難讓人生出惡感。再看他穿著不合身的衣裳，更顯得瘦瘦小小的。

本來沒覺得怎樣，可是被宋瑩瑩一說，好像是挺可憐的。

他們臉上露出異樣的神情，落在六子眼中，頓時怒了！宋瑩瑩說也還罷了，她總是說話不好聽的，可他們憑什麼用這種眼神看他？

眼中迸出憤怒，身形一動，就要衝上去。

腳下剛剛一動，就被宋二哥扯住了。

宋二哥伸出一隻胳膊夾著他，轄制得死死的，低低喝道：“別動。”他倒想瞧瞧，小妹要怎麼說？

他瞧出幾分苗頭來，小妹好像是要為六子出頭，卻又不想給他結仇。他覺得挺有意思的，他是從這個年紀過來的，最知道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吃軟不吃硬的，只覺得小妹真聰明。

“他是壞人！他長了六根手指頭！”這時，忽然有個孩子說道，“他不祥！他會害人！我們不是欺負他，我們是為民除害！”

宋瑩瑩挑了挑眉頭，看向其他人：“你們都是這麼想的嗎？所以才一直跟他過不去？”

她說話輕輕柔柔的，一群孩子對她沒什麼戒心，點點頭：“是。”

“如果他不是壞人，他爹孃為什麼不要他？”

這話就扎心了。

宋瑩瑩摸了摸鼻子，不敢看六子。

“說話要講證據的。”她緩緩說道，視線從一群孩子的面上掃過，“首先，你們說他爹孃不要他，可你們怎麼知道，他爹孃不要他，是因為他六指兒？你們怎麼知道，不是他爹孃遇到麻煩，為了保住他的命，才把他拋下？”

宋瑩瑩看的狗血小說多了去了，隨口就能編出來：“說不定他爹孃得了重病，養不起他，又知道咱們宋家村富裕，才把他丟在這裡。或者他爹孃是大戶人家，得罪了人，被人偷走孩子，胡亂丟在地頭上？又或者是他們被壞人追殺，為了保護六子，才把他悄悄放下。”

她舉出很多例子，然後指著六子的臉，問道：“你們瞧，他長成這樣，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嗎？”

她是隨口一編，但這些孩子們成天山上跑地裡野的，哪聽過這種故事？個個覺得驚心動魄，再看六子，愈發覺得宋瑩瑩說得有道理——他長得這麼好看，不像是他們莊稼戶的孩子啊！

六子這會兒也懵了。他，竟然是這樣的身世嗎？

宋二哥此時忍得肚子疼，就快要憋不住笑出來，暗地裡給小妹豎了個大拇指。厲害，這鬼扯的功夫，這糊弄人的本事，也不知道跟誰學的？

宋瑩瑩一本正經地道：“咱們都沒見過他爹孃，誰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被丟下，胡亂編排他是不祥之人，太過分了。如果他是無辜的，咱們這麼編排人，不是害人嗎？”

有幾個孩子被說動了，羞愧地低下頭。

還有幾個孩子特別執著，說道：“我們聽大人說的！有人說他不祥！不是我們說的！”

“大人？大人是誰？是老天爺嗎？是衙門裡的大官嗎？說什麼就是什麼？”宋瑩瑩繼續道，“我們接下來說第二個，他是不是壞人？還是那句話，要講證據的！六子幹過什麼壞事？他殺過人嗎？放過火嗎？偷過雞摸過狗嗎？他都沒有做過！就是把他送進衙門，叫官老爺斷案，也不能說他是壞人！”

孩子們這下全都虛了。

“那他怎麼跟我們不一樣？”有人弱弱地問道，“他有六根手指。”

六子聽到這裡，渾身一僵，被布條綁起來的手指死死背在了身後。

宋二哥沒發現他的異樣，他此刻聽小妹嘚啵嘚，只覺得真有趣啊！從前怎麼沒發現小妹這麼好玩呢？他看得熱鬧，也就沒注意六子的異樣。

“這就更簡單了。”只見宋瑩瑩隨手一指，落在一個孩子身上，“你們看他，眼睛特別大，跟我們不一樣。你們再看他，腳真大，跟我們不一樣。還有那個，他好黑啊，跟我們不一樣。難道跟我們不一樣的，就是壞人嗎？你們覺得自己是壞人嗎？”

一群孩子們徹底語塞。

再也挑不出毛病來了。

“是好人還是壞人，要講證據，要看他做了什麼事。”宋瑩瑩的聲音緩慢又輕柔，透著講道理的模樣，“如果六子偷雞摸狗，沒事就點個火，燒人家房子，那他肯定是壞人。但他從來沒有，他沒有做過壞事，他根本不是壞人。所以，以後能不能別打他了呀？”

一群孩子此刻都服了。既震驚於她講的那段“六子出身大戶人家”，“六子是被壞心眼的小人偷走的富家少爺”，“六子父母被神秘人追殺”的身世，又服氣她說的“要講證據”。

雖然他們還不是特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