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沈策在來的路上對他說的。
“除了昭昭,你什麼都不用管。”這也是沈策交待的。
……
因為對面過於激烈的打鬥,沈正的快艇被撞得不停晃動。船上的三個人,已經疼得昏死兩個。剛剛折磨昭昭的人,身體極度扭曲貼在船壁上,在昏過去之前,沈策踩斷了手。
沈策走向躲閃的男人:“殺了我,你就能逃走。”
他讓對方看自己空著的雙手,沉聲誘導:“來,殺了我。”
風捲水浪,飛濺起水花,全灑在兩人身上。
冰涼的水,刺激著老男人的神經,他知自己退無可退,猛抽出船頭一柄裹在布里的長刀,粗重喘息著,忽然大吼一聲衝向沈策。求生的慾望,讓這一刀夾格外快狠——
銀色的光,劈到沈策肩頭,再落不下去。
他一把奪走鋼刀,踹男人到船尾。對方重撞上船舷,沈策再次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手中長刀被他插到船底,深深插了下去——
從刀縫中滲上來的水,慢慢浸透對方的衣服。全部的意志力都被恐懼吞噬。如果有可能,這一生他都不會想再見到沈策,寧可死都不想再見到……
沈策的眼睛已經紅得嚇人,俯看著這群人。
上次是司機,這次是昭昭,下一次是誰?父母,沈正,還是沈衍,或者是沈衍的孩子?
上一世他沒有家人,只有昭昭。
這一世,每一個遇到的親人都像是老天補償他,這些人每一個都全心善待他,掏心對他,可他全護不住。兩世的記憶疊加,不管是前世的昭昭,還是幼年的司機,都在他眼前一個個跳出來。他現在還記得,幼年的自己瘋狂跑向有人流的馬路,他們為了洩憤,活生生把司機打死在車前的一幕。
……
他在和過去的自己對峙。往前一步就是過去的沈牧也,斬草除根,絕不姑息。
“沈策!”背後有人喊他,是沈正。
“沈策!”沈正見他不動,更是著急,“已經夠了!沈策!你理智一點!”
堂兄想翻身跳到對面快艇上。
“不用過來,”他背對著堂兄,慢慢說,“我還清醒。”
水面翻湧著,夜風掀起一波波的浪。
浪潑在他周身,他借水的冰冷,冷卻自己軀體內滾燙沸騰的血。
交錯的汽車燈光,撕開了水岸的一片漆黑。沈策安排的人都到了,還有警察。
這裡是尚未開放的旅遊區域,全部的船都還沒到位,岸邊人在調船支援。警報聲沖天,有人在拿著擴音喇叭,大聲問這裡的情況。
風太大。所有的塵世雜音都被捲進風裡,消失在水面上。
一聲細微的咳嗽,還有女孩子的喘氣音,比戰鼓還重。
蓋過了全部雜音。
……
昭昭努力吸著氣,拼命想醒過來,想叫他,眼淚已經幹在了臉邊。剛才只差一點,她就有機會跳到湖裡,只要撞開那些人,她就能翻身跳下去……
冰冷的手指帶著黏稠的血,抹她的眼角。
她被抱到帶著血腥氣的懷抱裡,熟悉的香灰氣味圍攏上來,一辨出這個味道,她渾身都鬆懈了,慢慢不想再醒。怕是夢。
她還沒來得及告訴他:
從見到那把刀,她常做一個夢。夢裡,地板踩上去有吱呀輕響,一道道彩繪的古樸屏風被拉開,在最盡頭,沈策著玉冠,佩華紱,她會幫他把腰帶繫上,認真問他:哥你是大將軍了,那我是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現代篇結束,只剩全文尾聲是現代。
下一章進入古代篇。
第40章 第三十七章 砂下見名
那年,臨海郡疫情四起,一戶十人能死六七。沈策帶她逃離父族,趁著月色揹她往深山走。“哥……我想回臨海,”她趴在哥哥肩上,“山裡冷。”
三月倒春寒,冷得很,山裡更是。
沈策衣著單薄,把最後的衣裳都給她穿了,她不是自己冷,是怕他冷。
“回不去了,”揹著她的哥哥說,“他們不讓我們回去。”
……
山裡有廟,夜裡路過的人,都不肯進廟,他也不帶自己進去,而是露宿在了樹上。她睡在哥哥懷裡問,為什麼大家都不進去,寧肯露宿山林。“這裡能避風擋雨,夜裡常有山賊野寇露宿,對尋常人來說更危險,“哥哥說,“而且廟裡有佛,大家都認為不帶貢品,不敬。”
她想想:“娘說,佛祖一開始是個皇子,為救眾生才出家。為救眾生的佛,怎麼會因為沒有貢品,就要懲罰人呢?”
他遠遠看那破廟,彷彿看到了盤膝而坐的佛像,竟覺得自己妹妹說的對。
那晚,昭昭的病情最是兇險,在外邊實在冷,他抱她進了廟,真遇見了一夥落草為寇的逃兵,那些人見沈策一個少年,抱著個額頭包紮、昏迷不醒的女娃娃,將篝火的一角讓給他們。沈策見人家好心,告知自己懷裡的妹妹染了瘟疫,避到了佛像後,牆角休息。
她在深夜甦醒,見光裡那些人凶神惡煞的臉,還有刀,想到哥哥說的山賊,抓他的手。
“不怕。”他安慰。
“哥你要背不動我,先把我扔下,”她反而著緊他,“扔下跑得快。”
那邊沒睡的一個年輕的寇匪,聽的笑:“你哥就算不扔下你,你這病也活不了幾天。”寇匪家人都死於這場瘟疫,知疫情嚴重,說話不打遮掩。
她這才懂,不是要給哥哥娶嫂嫂,嫌自己麻煩,埋了省事。是因為她再活不了幾日,養著浪費口糧。她不再吭聲,往沈策懷裡鑽,頭靠在他肩上。自此後,是病得難受,還是傷口痛,還是累了,冷了,都不出聲。沈策知道她被寇匪的話傷到,低語安慰,五歲妹妹的小手捉他的衣領,搖搖頭,仍不肯言。
他揹她走了一日,倦意濃,摟她睡著,到天亮,睜眼醒來,妹妹已經不在懷裡。靜了一瞬後,察覺到小小人怕人偷走包袱,獨自趴在那上邊睡。她懂得不多,但曉得那是哥哥帶出來,兩人唯一的財物,哥哥拎了一路,她便守了一夜。
“這包袱不值錢,”他把她抱回來,給她查驗額頭傷口,“丟了便丟了,你要被人抱走,哥哥才會和人拼命。”
“他們說,人死了誰都見不到。不管生前多親,死後都見不到。”
“誰說的?”
她指了指早燃盡的木柴。在那群寇匪走前,她追著問的。
他把準備好的乾淨布條掏出來,給她重新包紮額頭,見她眼睛紅紅地盯著自己,不禁一笑,輕聲哄她:“一夜沒睡,就為這個?怕死了見不到哥哥?”
她點點頭,靠到他肩上,眼淚往他脖子裡流。
“哥不會讓你單獨上路,”他說,“上天入地,都會跟著去。昭昭在哪,哥哥在哪。”
她破涕為笑。
五歲的年紀,哭也容易,笑也容易。
她不懂瘟疫厲害,也不懂哥哥帶自己進山,是怕傳染給無辜的人。她只記得,兩人都病了,時好時壞。哥哥將少年所學一句句教她,從“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到“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至百家言論,至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