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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趴在那,盯著它們看。

果實是醬紅色,果殼呈乳白色,昨夜吃了不少,此刻終是見到了它們的真面目。

後來她從下人口中得知,除夕夜,沈策日落前就到了城內,有意等天黑入府。細問下,才知道他是因為受了傷,在肩上,不想讓她看到,有意如此。進她的院子前,怕她看出來綁縛著手臂,又讓軍醫拆了綁帶,沖洗掉身上的血腥氣。

不久,沈策再收五城,江水兩岸皆歸王土。

沈宅所在的柴桑乃軍事重地,地處要塞,皇帝擔心沈策日漸勢大,遲早要有反心,下旨讓沈家從柴桑遷到都城。

這聖旨看似是無上榮寵,實則是想把沈家老少扣住,制衡沈策。

沈策不想讓妹妹做人質,領了聖旨,以“軍務繁忙,擇日遷宅”,草草應對。姨母來信數封,勸解一年,最後他將沈宅遷回祖籍臨海郡,算是各退一步,給了面子。

回到臨海郡後,沈宅擴建數倍,富貴更勝往昔。

姨母以“祭祖”的名義回到沈家,同她交心長談,要沈昭昭嫁給表哥,也就是姨母的親生兒子,聖上的五皇子。如此一來,既能讓沈氏和皇室更為親近,又能讓表哥得到更多的朝臣擁護,日後取代太子。

沈昭昭搖頭婉拒。姨母苦心規勸,說她是沈策的妹妹,只有賜婚一條路可走,若不早早請旨賜婚,日後就只能聽聖上安排。那時選出來的夫婿,斷不會有表哥這般年紀合適,知根知底。

姨母后來說了不少的話,她沒仔細聽,只記得姨母硃紅色的唇,裡頭冒出的話全是綿裡藏著針,針針刺人。

姨母走後,這月的一匣子加持香恰好也送到了。她開啟匣子,摸了摸香,將手指湊在鼻端聞了聞,想到快要到他二十六歲生辰日。

她臨時起意,帶了一隊親信侍衛,離開臨海郡,往柴桑而去。

天大地大,柴桑才是沈家的天下。

從入柴桑重鎮,關卡守衛見是沈家馬隊,皆下跪恭迎。

軍營在江水畔,和江水一樣,圍牆綿延望不到盡頭,帥旗迎風招展,盡是“沈”字。她策馬營外,翻身下馬,一刻不停歇往營內而去,正見到斬首叛軍。

二十幾個被綁縛雙手的男人被蒙著眼,聲嘶力竭、高聲咒罵沈策。一片寒光過去,兵士手起刀落,二十幾顆人頭齊齊落地。

而坐在不遠處高臺上的沈策。

在江畔的凜凜寒風裡,他和麵前的叛軍首領皆是上半身光裸,長袍丟在地下。沈昭昭知道,這是沈策的習慣,他每每在軍營和同袍慶功,都是如此。今日如此並非慶祝,但今日面前這位叛軍頭領是他十幾年的摯友、兄弟、部下,他橫跨鼻樑的這一刀就是拜對方所賜。

如此相對,是在送行。

他左手持一酒壺,為叛軍首領倒下了一杯送行酒。

高臺下,是一排領兵的將領,或年輕,或年邁,都在安靜地看著。

那頭領接過酒杯,幾次想求饒,還是硬生生吞了下去,最後將心一橫,仰頭,把酒倒入喉中。一道寒光過喉,不光是血,還有沒吞下去的酒都從喉嚨裡,和著血噴濺而出。

沈昭昭站在臺下,衣裙和鞋上都被風帶的,盡是點點猩紅。她胸口微微起伏著,看到哥哥手握長劍,緩緩歸鞘,將那一柄劍高舉在前。

這軍營,這江水兩岸的土地,全是他親手打下來的。光是這個念頭,就讓她心潮翻湧,難以自已。

不止是她,眾將士也為此振奮,山呼響應。

沙場男人們的喊聲,震得腳下土地都在顫動,她在人群中,看著他把劍扔給身後人,跳下高臺,走到自己的面前。他的臉上還有叛軍的血,赤|裸的胸膛上也有,瞳孔裡映著的是日光和她,殺氣未盡。他眯起眼:“這是哪家姑娘?闖到閻王殿了?”

眾人大笑。

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這便是郡王無盡寵愛的胞妹。

“我來尋……”她在眾目睽睽下,帶著笑,故意輕聲喚他,“柴桑沈郎。”

風颳走了她的話。

除了他,沒人聽得清,因為大家還在笑。

身旁人遞來白巾,剛用冰水浸過,用來擦身上的血。他沒接,用手背擋開,眼中彷彿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又彷彿是她心魔叢生,錯看了。

作者有話要說:

oyeah~勞資又回來啦啦啦啦~

第2章 楔子 今於佛前,自說

那夜,她經歷了一次營嘯。

肅殺之地,一聲聲淒厲的嘯音,驚醒了她。帶來的都是近身侍衛,帳篷裡沒人,置身暗夜,她嚇出了一身冷汗。

“是夜驚。”肩上有柔軟的皮毛覆住。

大戰在即,夜驚難免,總有新兵經不住生死重壓,噩夢喊叫。過去每逢營嘯,他都親自處理,前往兵士們的帳篷,震懾住他們,謹防有人藉此私洩恩怨。今夜他在這裡,他知道她對夜,對黑暗有無邊的懼意。

她在找方向,找他在的方位,憑著自己的想象,想和他面對著面:“哥?”

帳內寂靜了。

他的熱息在正前方,落到她的人中和唇上。

耳膜被營外的腳步聲、呵斥聲衝撞著,她的錯覺越來越多,像能聽到風吹著火把上豔紅的火苗,無數營地的火把在狂風下齊齊作響,統統淹沒了她。

他為什麼沒離開,還是自己的錯覺。

她不敢妄動。

只怕一動,便是萬劫不復。

“姨母說,你又推拒了賜婚?”她不捨遠離,仍裝不覺,感受他的氣息。

“怎麼?想要個嫂嫂了?”他終於出聲。

“是你娶,為何是我想要?”

“娶,也要在臨海郡陪你。”

她的心像被刺了下。

“我一人在宅子裡住慣了,怕被管束,還是跟你在軍營好。”她終於離開他的臉前,去看身邊的小小黑影,好似是個凳子。

“不看著你嫁出去,我也不會有什麼女人。”他最後說。

後來外頭有將軍來喚,他命軍醫進來守著她,軍營裡,也僅有軍醫方便出入這個帳篷。後半夜,哥哥沒再回來。

沈昭昭知他不日就要渡江大戰,軍事繁重,也不打招呼,留了一封書信,交代自己要去洛迦山為他祈福後,帶人離開。

馬隊途經柴桑的沈宅舊址,她稍作休息,被人攔下,那人用荷葉捧著一塊鮮嫩的豆腐,在馬前對她笑著舉了舉,她認出來是幼時常見的豆腐攤的老闆。翻身下馬,剛要從身上摸錢幣,一雙藏青色的靴子出現:“何時需你做這些了?”

那街邊立著的人,青衣玉帶,眼似點墨,笑裡自帶三分殺氣。

侍衛們的眼中盡是慌張,要行禮,被他以目光阻止。

他摘了她用以遮面的白紗,為她將耳飾髮簪都取了,又把她身上的雪貂換作素色披風,由奢轉素,又囑咐侍衛佯作無事發生,原路回臨海郡。

而他同她一人一騎,自西至東,去了洛迦山。

洛迦仙山,孤佇海中,彼有菩薩,名觀自在。

那是觀音大士的修行之地,在臨海郡以東,是他常為自己請香的聖地,她時常聽說,尚無緣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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