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的日子,便是父親在母親和田喜的周圍忙前忙後,忙完便做他該做的事情去了。父親也再沒有向以前那樣靠近我,陪我說上即便是那就簡單的幾句話。是我冒犯了父親嗎?還是父親真的已經開始喜歡上他的喜兒了,看來劉敏說的一點也沒錯。可為什麼自從弟弟出生,我就沒有看見父親笑過,甚至我都沒有見他去抱抱田喜,只是一味地任由母親使喚,拿這個,拿那個。如果父親真的不喜歡田喜,那父親為什麼要躲著我。
“爸爸。”一天放學後,我主動和正在給驢兒添草的父親說話。
“嗯。放學了。”父親一邊給馬槽加草,一邊說。
“爸爸,那……”我怯生生地說道。可“天”字還沒出口,我已經沒勇氣說下去了。我看著父親一臉無所謂的樣子,面部沒有絲毫的變化,好像一切從未發生過。我不想再往下繼續了,我能繼續說什麼呢,說我那天錯了,我不應該冒犯你,請你以後不要躲著我?
“喆兒,”父親突然扭過頭,表情也頓時判若兩人。他的臉頰及不自然地抽動了幾下,隨後就是一臉的難堪,他是想和我說點什麼吧,卻欲言又止。他就那麼把嘴巴微微張開,卻又在猶豫後合上。隨之我看見父親的眼神又那麼深邃了,那淡黃色的瞳孔深深陷入在他凸起的眉骨裡,讓我近乎找不準它的落腳點,它是在注視著我吧,我想。 那它到底要傳遞給我什麼呢?它在難過嗎?不然父親的表情為什麼那麼的難堪。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它分明就在堅定地看著我,它一眨不眨,充滿力量……此刻,我突然聯想到母親和我說的那句話。父親的心裡是不是也在這樣告訴我,把它爛到肚子裡,把它爛到肚子裡,永遠,永遠都不要說出來……
是的,我怎麼這麼傻呢。為什麼這種事還要找父親來對質。父親已經夠難為情了,難道我非要把他逼到絕境?有些東西,好比我和父親的這個秘密,就應該是母親說的那樣,一輩子都要爛到肚子裡。即便是當事人,也不能去觸及。因為,一碰,都是痛……
我不記得那天我是怎樣從父親身邊走開的。也許是他先我而去,也許是我自己最終灰溜溜地一個人離開了。 我只記得那天我一個人站在落日的昏黃下,告訴自己,我與父親,再也回不到以前了。我也在心裡徹徹底底、死心塌地地與我和父親那溫暖的被窩做了告別。同時也告別了父親那溫暖的身體,告別我童年時光父親所給予我的歡樂和疼愛。
日期:2019-05-14 23:16:26
第十九章 誰也沒有這個權利
隨之而來的是原本就不寬裕的家,生活更顯拮据了。因為田尊的到來,加上弟弟的出生,父親要養活一家六口人,成了我們家的一個大難題。那時候我和田尊都在長身體,飯量都很大,這對於一人勞作的父親來說,他肩上所扛得是多大的一副重擔。一貫溫和憨實的父親,脾氣也慢慢有了,原本歡樂的家,也隨之陷入了沉悶緊張的氣氛中。
在我得記憶裡,我開始經常聽見母親和父親的吵架聲。母親的矛頭直指田尊,母親覺得這個不屬於我們家血統的人,不應該由我們來承擔撫養的義務。本來就一籌莫展的父親,被母親嘮叨久了,終於在一次我們都還沒有吃飽鍋裡就一滴不剩、積怨已久的母親又開始嘮叨抱怨之後,再也忍無可忍的父親一聲厲吼地還擊了我的母親。
“你以後給我閉嘴。”
一向尊貴的母親大人頓時火冒三丈,和父親鬧了個天翻地覆。是啊,父親從來沒有這樣對待過我的母親,他從來都是對母親唯命是從,謙實涵讓。可那天,父親對母親,象是對自己的仇人一樣。
“媽媽,你別生氣了。”田心上前去安慰哭泣的母親。母親哭成了淚人兒,一把抱著田心,哭個不停。那天母親一肚子的委屈就這樣統統在田心的懷抱中發洩了出來。
“喜兒還這麼小,你抱都不抱,你就知道疼喆兒,你什麼時候疼過我們孃兒倆,你管都沒管過心兒一下……”
父親也再沒吭聲,甚至沒有上前去安慰下我的母親,他就那麼把頭深埋在自己的懷中,雙手支撐著腦袋,沉默不語。
自從弟弟出生,我確實都沒見父親笑過, 甚至給弟弟取個名字父親都那麼隨意。我一直以為是因為我和父親的那一晚,令父親一直不安。所以父親沒有心情笑,父親不也在躲著我嗎。那母親怎麼說父親只是光顧疼我呢。
母親竟然也把矛頭指向我。這也是第一次,我因母親的話而感到心裡不安。換成以前,或許我還會很得意呢。可那天,我竟然象做了件虧心事一樣,對我的母親產生了愧疚。也許母親的委屈還很多。也許,也許。只是她在顧及我和父親的面子,沒有說出來?應該是叫揭穿吧?也許,也許。又也許,是我自己想都了吧。就是我想多了,母親怎麼可能會知道麼。
我心懷鬼胎地告訴自己,肯定是我想多了。
第二天當我放學回家,發現家中只有父親一個人做好飯等著我和田尊。我就問父親:“媽媽和小心還有田喜去哪裡了?”父親說:“媽媽帶喜兒和小心回外公家住段時間,以後家裡就我們三個人了。”
說完父親給我和田尊把飯菜擺放在桌子上,也沒有招呼我們,然後就自己坐在凳子上悶頭吃起來。我看見父親表情嚴肅,幾次夾菜,抖動的手幾次將夾好的菜從他的筷子上掉下來。他我看見他那捲曲的頭髮看上去雜亂無章象是剛從寒風中走出來,那一臉的鬍子更是密密麻麻毫無修整地貼在他的臉上,在他的腿上沾滿了泥巴,父親可從來沒有這麼不修邊幅過。
“爸爸,我去把媽媽叫回來。”
“回來。”
“為什麼。”我扭頭問父親。父親用他那不露喜怒的眸子盯著我, “這樣…也好。快過來吃飯吧。”
我想去質問父親,既然你都同意母親走了,你為什麼還要這麼難過呢。媽媽說的一點沒有錯啊,是你對還沒過百日的田喜不心疼,是你太疼你的喆兒了,是你冷落了媽媽。還有,我盯了一眼田尊,是你堅持要把這個沒人要的孩子接回家,不考慮我們全家的感受。我們一家人在一起生活這麼多年,媽媽從來沒有離開過我們,媽媽是被我們氣走的,是被田尊氣走的,為什麼不把媽媽請回來。我一想到昨天媽媽委屈的眼淚,我自己就失去了控制。
“是我們把媽媽氣走了,還有你。”我指著田尊,淚如泉湧。同時,我也看到田尊坐在凳子上縮成一團,頭也不抬,雙手抱著碗,眼淚頓時留下來,滴答滴答地掉進了碗裡。
“喆兒,”父親用一臉無奈分明還有責怪的眼神看著我,“你能不能不要這樣對田尊說話。”為了田尊,父親可以兇巴巴地衝著母親吼,叫母親閉嘴,父親是也想要我閉嘴?
“如果能有更好的辦法,可以讓尊兒不受罪,我也不會……”
“可媽媽走了,媽媽走了……”
我哇哇地大聲哭出來,“媽媽不要我們了。”
父親一臉難堪,他將手伸出來,用一隻大手在臉上抹了一下,他想試圖讓自己平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