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注意到顧書軼抓住衣袖的手指正在緩緩收緊,神色也比剛才更加黯淡。
“不是我的朋友。”他小聲呢喃了一句。
“什麼?”楊嵐沒聽清,但顧書軼只是滿臉疲累地閉上了眼睛。
她覺得這位昔日同窗的狀態實在是不太好:“書軼,別這樣,打起精神來,刑事法庭可是最挑戰精力和意志力的地方。想想伯父和伯母,他們天天盼著你能毫髮無損地出去。”
身為未決犯,只有自己的辯護律師能進看守所探視,其餘親屬朋友一概見不到面。聽到對方提起父母,顧書軼心頭一跳:“他們這些天一直在A市?你和他們見過面了,他們看起來怎麼樣?”
楊嵐小心斟酌著措辭,不想讓顧書軼太過擔心:“我已經把鑰匙交給伯父伯母了,他們在你的公寓裡住,生活起居都沒有問題。伯父的情緒一直都比較穩定,但是伯母的心情受影響挺大,總是流眼淚……”
顧書軼在一座面積不大的二線城市長大,父母都是老實本分的中學教師。在A市獨自打拼的他本是父母常掛在嘴上的驕傲,如今跟命案扯上關係,就算將來能洗清冤屈,也免不了成為左右鄰里茶餘飯後的談資。無論是性格執拗的父親,還是溫柔脆弱的母親,這都不是他們能承受的。想到母親斑白的鬢髮和為他而流的淚水,顧書軼覺得心臟像是被一隻手狠狠攥緊了,內疚的情緒如同洪流一般洶湧而來。
掛念著父母的狀況,顧書軼勉強打起精神,繼續跟楊嵐探討了一會兒跟案件相關的問題。楊嵐告訴他,她準備明天就動身去B市,到案發地進行取證,為即將圍繞他展開的無罪辯護做好充足的準備。
很快,探視時間結束,顧書軼重新被管教押送回監室。房間裡的情況和剛才離開時沒什麼區別,由於快到就寢時間,犯人正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閒聊或者看電視。
紅髮青年手上抓著一把撲克牌,作出冥思苦想的樣子,聽到管教開門的聲音,乾脆把牌一扔,熟絡地朝他喊:“回來了?”
同他打牌的人不樂意了,大聲噓他:“紅毛,沒見過你這麼賴皮的啊!啥也別說了,你這個月的大帳歸我了。”
紅毛頭也沒回,親熱地攀上顧書軼的肩膀:“聽見沒,你害我把半個月的開賬都輸光了。接下來兩個禮拜沒肉吃,我可吃你啊。”
最後半句話說得曖昧模糊,也不知道他是想吃掉顧書軼的食品開帳,還是別的什麼。不管他有何用意,顧書軼都懶得理會,身陷囹圄之中,他連最起碼的客套和圓滑都不願裝了。
但想到楊嵐剛才對他的鼓勵,顧書軼決定不能再維持這種一蹶不振的狀態,起碼要為接下來的訴訟養精蓄銳。他對著骯髒的盥洗鏡,先把遮住眼眉的鬢髮捋到腦後,露出敞亮的額頭,又找管教借來剃鬚刀,把面頰上生出的胡茬颳得乾乾淨淨。
走出盥洗室的時候,監室裡已經熄燈了,剛才還在吹牛打牌的人基本都已經上床睡覺。顧書軼也回到自己的床位,但無論如何都沒有睡意。
平時他根本不敢想起裴嘉汐這個人,剛才只是跟楊嵐順口提了一句,他已經滿腦子都是對方的模樣。
汐汐撒嬌的樣子、佯裝生氣的樣子、得到他的誇獎後像小狗搖尾巴一樣的樣子,以及脈脈地望著他不說話的樣子,像幻燈片一樣在他的腦海裡逐幀放映。
每閃過一幀,就像有把利刃在他的心臟上刺過一下,心房和心室一齊在疼痛中痙攣。壓抑已久的哀痛、苦楚、悔恨、愧疚跟隨血液流向四肢百骸,灼燒著他的肺腑。
他沒有殺裴嘉汐,可他在無意中充當了幫兇。
那天發生的事他不願回首,但裴嘉汐從始至終都沒有惡意,只是對他心懷愛慕而已。在那種情況下,做出的事也是別無選擇。可他卻把裴嘉汐和那些畜生一視同仁,拒絕對方的所有好意。
要是他留在酒店裡,乖乖接受裴嘉汐的照料,那麼接下來的一切都不會發生;就算他離開了酒店,假如和追上來的裴嘉汐一同折返,對方的性命也不會受到威脅;即便他一意孤行地往前走,只要一直讓裴嘉汐陪在身邊,汐汐也不會死在空無一人的午夜街道上……
不知不覺間,顧書軼無意識地把自己的小臂掐得血跡斑斑。過量的負面情緒把他的顱骨壓迫得咯吱作響,到了後來,他的頭腦一片空白,只剩下裴嘉汐在浴室裡對他說過的那句話:
“顧哥,你以後就和我在一起好不好?我……我會對你很好的,我最喜歡你了……”
他聽得出這句話裡的“喜歡”有多真摯,也能猜到裴嘉汐將這句話說出口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氣。
可他當時回答了什麼?
他全然沉默,一個字也沒說,甚至連一個眼神都吝於施捨。
他面對裴嘉汐獻出的真心,就像面對空氣。
顧書軼再也無法按捺胸腔中洶湧澎湃的情緒,用盡全力地揮拳砸到牆上。人在最絕望痛苦時爆發的力量之大,讓面前這堵厚厚的水泥牆壁都輕微地撼動了一下。與此同時,他的指關節也感受到尖銳的疼痛,被擦破的面板底下冒出了血珠。
和他靠著同一面牆睡覺的犯人受到驚擾,立馬不客氣地開罵,上鋪的傢伙也在踢蹬床板表達不滿。顧書軼彷彿全無知覺,一動不動地靠在床頭的鐵欄杆上,木然地望向對面。
睡在對床上鋪的紅毛剛好在他的視線範圍內,見他出神,朝著這邊揮揮手,露出一個邪氣十足的笑容。連月光都透不進來的幽暗監室中,他眯起狹長的眼眸,瞳仁像動物一樣熒熒發綠。
他用氣聲說:“大哥,還是颳了鬍子更帥。”
顧書軼一直沒理他,紅毛倒也不惱,接著自說自話:“幹什麼砸牆壁?你把隔壁的人都嚇到了,不敢從洞裡偷看了。”
聽了這話,顧書軼心生疑惑,用手掌在牆壁上摸索了一會兒,果然找到一個直徑兩三釐米的小洞。他弓腰湊上前去,只見到洞中一片漆黑。
大約半秒之後,眼前忽地一閃,那片黑色的遮蓋物被撤走了,隱約可以透過牆洞看到對面監室的輪廓。顧書軼轉動著眼珠觀察了一會兒,猛地恍然大悟。
那不是什麼黑色的遮蓋物。
剛才,他看到的是另一個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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