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柔看向他，勾起一抹意義不明的微笑，道：“比如？”

言益吭哧吭哧地思考了半天，良久才黑著臉拿起桌上的五花肉，恨恨地咬了一口。棠柔這個傢伙在他面前暴露本性之後，就經常把自己噎的說不出話來。言益忽然懷念起很久之前的棠柔，至少說話好聽啊，動不動就說‘學長籃球超級棒’，‘學長長得很帥’，當初覺得都是綠茶的虛偽。現在想起來居然還有那麼點……都怪當時的自己不珍惜。

陳曉意一陣緊張，她不太認識在場的這三個男生，但是請客的話已經說出來了，這要是一連請了這麼多個，自己的錢包不就完了嗎？

而且……她偏頭看了看其中最為高挑的少年，面容俊朗，戴著銀色耳釘，坐在那裡臉色不太好，像是刻意在忍耐些什麼一樣。陳曉意臉色微紅，手指攪在一起，真好看。

“對了，運動會你報了什麼專案嗎？”

“一千五百米。”

言益轉了轉自己頭上的棒球帽，嘿嘿笑了兩聲，“你還會跑步？真應該把溫召池帶過去，指不定一看到你氣喘吁吁沒用的樣子，就徹底熄了死灰復燃的念頭。”旁邊的錢天郜皺了皺眉，但很快意識到了自己的反應有些過度，恢復了慣常的平靜。

棠柔忽然放下烤麵筋，看向言益，娃娃臉擠眉弄眼，自認為扳回一城賊開心。她擦了擦嘴，微笑著慢條斯理地說道：“下次學長你打籃球的時候，真應該把學姐帶過去，指不定一看到你踮著腳跳起來都夠不到籃筐的樣子，就徹底熄了和你交往的念頭。”

言益臉都黑了，氣得差點把手上的竹籤籤扔出去給棠柔換個髮型！

沒錯，他的小心結就是他的身高，張欣寧足足有一米八，而他堪堪，一米八。瞧瞧這兩個詞，足足，堪堪，絕望……

周圍的人都笑噴了，尤其是同寢室的另一個男生，絲毫不給面子地笑得前俯後仰，就連一向冷酷的錢天郜嘴角都帶了點笑意。

那個男生忽然捅了捅身邊的錢天郜，“這個女的就是你們說的棠柔？嘖嘖，我有點喜歡了，要不兄弟你介紹介紹？”

棠柔：“我覺得……”

“閉嘴。”某人黑著臉道。

“你……”

“閉嘴。”

棠柔：“你去把賬結了。”沒道理讓女孩子來付錢。而且自己身上也沒多少錢了，大不了等唐扒皮發錢了之後請他吃點東西。言益眼珠子一轉，翹著二郎腿，很是囂張地道：“要不你誇我一句，我就去把帳給結了。”

“誇你什麼都可以？”

“什麼都可以。”

“你選女朋友的眼光真不錯。”棠柔緩緩漾開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看在你女朋友的份上，我要和你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言益臉又黑了。

棠柔回寢室的已經有點遲了。這一次寢室的妹子們沒有發表什麼刺耳的言論，還有個妹子主動小聲道，“現在熱水可能沒了，你要用的話我打了點熱水，在熱水瓶裡。”

“好，謝謝。”

女孩子很單純，真是好騙。聽信別人的一言之詞就認為自己是綠茶，現在也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就認為自己是個好人。棠柔說了謝謝之後，才翻了翻手機，又是一堆備胎髮過來的訊息。

“你吃過飯了嗎？我今天吃了燒烤，很不錯，要不下次陪你去吃。”“你睡著了嗎？那晚安了。”“明天你有空嗎？我過生日，想請你吃個東西。”“我和女朋友吵架了，你明天能陪我一下嗎？”

系統也是有底線的，一般都是在別人表白時，她腦子裡只要想到有關穩住備胎之類的想法時，系統就會強制干預，發一個滾字。對於一個才一歲的系統，不能要求它的情商有多高。

她挑了幾個還算有價值的人回了過去。“好啊，等我有空了我們就去吃。”“我今天有點累了，所以睡得早了，晚安。”

系統在腦海裡面翻來覆去地哼哼唧唧，表達著不滿。

棠柔回完訊息之後，才回過頭來安慰這隻小系統，“這是在合理地維持人際關係。”她睡前忽然想到了什麼，輕聲細語地哄著奶娃娃，道：“到時候跑步的時候，你記得給我附一個鼓舞光環。”這是她的底氣，畢竟只要疊加了那個鼓舞光環，跑步一點都不累。

剛才還哼哼唧唧的系統陷入沉默。棠柔手上的動作一頓，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按照這個系統一貫的尿性……

系統一本正經地操著小奶音，“系統光環只在行俠仗義的時候才能開啟用以保護宿主安全，不能用於日常作弊！”

“簡單點。”

“宿主你自己跑吧。”

棠柔眼前都黑了。

她躺在床上已經有好一會兒了，不知怎麼了，像是半夢半睡一樣。

棠萱。

她已經很久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了，儘管裝作不在意，但怎麼可能？

棠柔忽然就夢到了棠萱死的那個時候，也不清楚到底是夢還是回憶了。窗外的陽光明媚，躺在床上的女孩圓圓的臉蛋早就被病痛折磨的毫無血色，可是棠萱的手卻依舊很溫暖，至少能給她一點溫度。

“姐姐，別救我了。”

“我太疼了。”

“……”

“姐姐……”

“謝謝你。”

呼吸罩下的女孩很費力地做出了謝謝的這個唇形，兩隻手握在一起，血脈相連。棠萱努力想對她笑笑，很舒服沒有疼痛的微笑，那個明媚好看的微笑就定格在了她短短十六年人生的最後。

“你這個殺人犯！”

“你為什麼不救她？你為什麼不救她！你明明可以救她的！”美婦人衝了過來，狀若瘋癲，淚痕交織在臉上狼狽不堪：“為什麼？！既然是我的錯為什麼不報應在我身上？你殺了我啊！”她抓著她的身體，無力地慢慢地跪在她的面前，絕望地哀求道：“棠柔，你救救我女兒吧。求求你，救救她吧，她還那麼小！求求你了……”

她聲聲泣血，幾乎都要哭得昏厥過去了。

“媽媽想讓我活下去。”

“可是活著太疼了。”

“姐姐，幫幫我吧……拒絕媽媽她們這一次好不好？……至少可以讓我自己選一次。”

那個尚且年少的自己閉了閉眼，面色平靜地推開了自己母親的妹妹，聲音冷冽，漠然道：“我願不願意救是我的事情，你們都沒權干涉我。”

看看，她多會演戲，明明都快哭了。

那個少年灰色的眼眸中卻是不可置信與怨恨。她還衝他笑了笑，得意洋洋的微笑活靈活現。

棠柔忽然就醒了，睜眼眼前不再是那個白的發暈的醫院。寢室安靜極了，抬頭是白色泛黃的天花板，耳畔還有著很有規律的呼吸聲，遠處似乎還傳來著車輛賓士的聲音，一切都很美好。躺在床上的她卻慢慢捂住了臉，弓起了身體。

是的，那年十八歲的棠柔，在短短兩個月先後送走了她的母親和她的妹妹，從此孑然一身，再無牽掛。而現在，那個女人也要死了。這世間活到最後的卻是那個背信棄義，噁心骯髒的男人，真好笑。

系統看著宿主，一時間手足無措，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問道：“……宿主想讓你父親痛不欲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