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個身又出去了,卓稚的刀頓了頓。
她心裡有些不安,這次用力地清了清嗓子,提高了聲音問黎秦越:“姐姐,就吃削金嗎?”
“對。”黎秦越聲音響亮地回她,旋了圈,又風似的颳了回來。
卓稚這次回了頭看她:“西紅柿雞蛋?”
“我想吃肉的。”黎秦越站到了她身後,“你都不給我吃肉啊?”
“大晚上的,少吃肉。”卓稚繼續切面,純屬沒話找話。
“我又不會胖。”黎秦越挺嘚瑟,手突然伸到她面前,說,“張嘴。”
卓稚愣了愣,黎秦越的指尖上捏著顆薄荷糖,已經撕了包裝的,漂亮的綠色在燈光下微微透著光。
“我自己來。”卓稚放下刀。
黎秦越另一隻手揚起拍在她的手上:“你手上都是面,我洗了手的,乾淨著呢。”
“不是嫌你……”
“那就吃。”
卓稚張口吃了。
糖實在太小顆,卓稚叼得再精細,還是蹭到了黎秦越的手。
黎秦越當即就眯起了眼,笑得眼睛彎彎的。
薄荷糖的味道並不衝,但清涼的效果卻很好。
涼意從口腔上鼻腔,整個肺腑都走了一遭,讓卓稚覺得舒服了許多。
黎秦越站得離她極近,就這麼一直看著她,對她道:“快吃,吃完了我再餵你一顆。”
“糖要怎麼快吃。”卓稚低頭看手上的面,沒看她。
“嚼吧嚼吧兩下就沒了。”
“蛀牙。”
“你都十八了,蛀不了了。”
“還有這道理。”卓稚笑了,胳膊肘搡一搡她,“姐姐你離遠點,我要下面了。”
黎秦越終於站得離她遠了點,靠在廚房門邊上,雙手抱胸,還是望著她。
卓稚能夠感受到她放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手上的動作便不由自主地拿捏了架勢,做飯,也是可以做得很漂亮的。
食材都是備好的,所以飯好得很快。
精白的削金面配著香噴噴的西紅柿雞蛋滷,卓稚搞了兩大碗,問黎秦越:“吃得完嗎?”
“這會就不想著讓我保持身材了。”黎秦越接過她手中的碗,和她一塊往餐桌去,“給你看看姐姐我真正的食量。”
卓稚在她對面坐下,笑著道:“我早就知道了。”
這頓飯,黎秦越的嘴就沒停過,不止是吃,她還要聊天。
聊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連她大學的時候為了減肥差點去抽脂的事都說了,女神形象全面崩塌。
卓稚被她逗得直樂,飯差點都沒吃完,黎秦越上了勁跑去冰箱拿了兩罐啤酒過來,要跟卓稚餐後對飲。
卓稚頓了頓,道:“沒必要,姐姐。”
“嗯?”黎秦越抬眉瞅她,“什麼沒必要?”
“你是想讓我喝多了就睡呢?還是想讓我借酒消愁?”卓稚舉著那個啤酒罐來回看,“或者酒後吐真言?”
“都有,但沒說全。”黎秦越道。
卓稚笑了笑:“你還想幹嘛?”
“這會沒喝呢,不告訴你。”
“那我告訴你吧。”卓稚道,“我就是被拐賣的,一歲半的時候,被人抱到很遠的地方,警察救了我,但沒找著我父母。”
黎秦越愣住了,整個人都有些僵,卓稚說得太突然了,也太平靜了。
這種兒童拐賣的事情,網上天天都有相關新聞,甚至還有專門的節目搞親子相認,怎麼著,都是個非常能賺取眼淚的話題。
黎秦越以往僅限於聽說,而且她挺不樂意聽這種人間慘劇的。
但現在人間慘劇確確實實地發生了一遭,黎秦越淚點挺高的,今天在送容花去醫院後,聽她說了兩句話,也沒憋住掉了幾顆眼淚。
這會,連自己身邊這個小朋友,都成了真真實實的當事人,受害人。
這種感覺難以形容,有擊在心底的寒意,讓人難受。
在回來的路上,黎秦越不是沒猜過這種可能,但一旦被證實,還是有些無法接受。
她愣神的空隙,卓稚笑了笑。
這小傻子居然還笑得出來,黎秦越皺了皺眉。
卓稚突然起身,對她道:“姐姐,我們去沙發。”
“誒,好。”黎秦越覺得這會卓稚叫她洗碗她都會去洗。
卓稚站在沙發邊上等黎秦越,黎秦越便也站住了。
卓稚道:“你坐啊。”
黎秦越坐下了。
卓稚擠到她身邊,靠在了她身上:“姐姐,我可可憐了。”
黎秦越抱緊了她,在她背上胳膊上上下呼嚕:“沒事沒事,你要想找,姐姐幫你找。我認識的人可多了,有錢的當官的,比一般人瞎找好很多……”
卓稚翻了個身,額頭抵著她胸口:“上次在車上,你這麼抱我很舒服。”
“行行,”黎秦越有求必應,“你怎麼舒服怎麼來。”
反正這姿勢看不見臉,卓稚就笑了,笑黎秦越果然會像她猜的那樣,被震撼住,然後心疼她。
但沒笑兩下,卓稚的眼淚就掉下來了。
掉在黎秦越的面板上,一溜地滑下去,激得黎秦越抱她的手又緊了緊。
眼淚這個東西,一旦開了閘,就像蓄積了暴雨的洪水。
卓稚看容花哭的時候,還剋制著,到了這會,今天發生的每一個細節,每一個字都回蕩在腦海裡,讓她決堤般地哭起來。
黎秦越的胸口溼了一大片,懷裡的人在一抽抽地顫抖,但聲音並不大。
沒人在黎秦越跟前這樣哭過,或者說,在黎秦越的關係網裡,沒有人會在黎秦越跟前這樣哭。
肆意的難過,是黎秦越沒辦法安慰的悲傷,她感覺到無措,能做的,也就是不斷地摸著卓稚的背,將她抱得緊了又緊。
“姐姐……”卓稚聲音抽著說,“你……勒……疼我了……”
黎秦越鬆了她,好不容易找到可以說的話:“這樣斜著不好抱。”
她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腿:“坐過來。”
卓稚抬頭,一臉的眼淚,眼睛紅,嘴巴也紅:“不會壓疼你嗎?”
“不會。”黎秦越直接撈了她腿一把,把她扯過來,“你姐姐我雖然沒你能打,也是爬過山越過嶺的人。”
卓稚跨坐在她腿上,兩人近距離的平視,所有的情緒都逃不開。
卓稚誠實道:“我就是想哭一會,今天一直憋著。”
“嗯,沒事,你哭。”黎秦越摟著她的背,防止她沒坐穩滑下去。
她語氣太溫柔,卓稚嘴巴一癟,眼淚唰唰往下掉:“我憋好久了,我長大以後就不哭了,師父不喜歡我哭。”
“我喜歡你哭。”黎秦越覺得自己的邏輯叫狗吃了,“你哭起來好看,隨便哭。”
卓稚哭著就笑了,黎秦越也沒嫌棄她,抬手把自己的毛衣袖子一拉,幫她擦了擦臉。
卓稚吸了吸鼻子,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