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舟收斂心神,靜靜地看著面前的黑衣女人,眼中透出一兩分真心實意的悲傷來。這個時候交出虎符無異於求死,他們都很明白這個道理,若是一般人,少不得也要拿著百萬雄兵搏上一搏。
可是謝家兒女並非一般人。
大晟立朝四百年,謝家十二代,滿門忠烈,代代戰死沙場,從未有一人年過半百,享過齊人之福。
丹心赤血,天地可鑑。q.u.n霸而死物而琳琳就
街頭巷尾只唱謝將軍,不知大晟帝。功高蓋主,讓身居九重之人不能安眠。
陸舟自小學權謀之術,也曾許多次想過若身居帝位該怎麼處置這一個燙手山芋,分而化之,或利以誘之……可他從未想過,天狼虎符會這麼輕而易舉地交到自己手裡,而這謝家最後一人,安安靜靜地束手就擒,竟然不做半點反抗。
他卻忘了,十三年前長安巷裡,三個孩子齊齊拜在神明腳下。
謝清言說:“我要保家衛國!戰死沙場!”
謝清平說:“我要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而那時的他,真心實意地許願道:“我要治世天下,做一個名垂千古的聖明天子!”
他握著這方牽繫無數性命的虎符,此刻終於找到了自己迷失已久的初心。
“清平,你且放心,你的心願,我會替你完成。”陸舟承諾道。
衰草連天,荒原無際。一行人馳馬往廣京方向行去,愈行愈遠,只變成視線裡的數個黑點。
將軍雙手合十,朝著那遠去之人,遙遙一拜。
只盼君他日手掌天下,得償所願,莫忘今朝誓言。
“宿主為什麼不同寧王一同進師廣京呢?”系統問她,“大晟疲弱,定然擋不過天狼軍的。”
清平靜靜地看著枯黃的原野,伸手接過一片悠悠落下的雪花,“北厥虎視眈眈,天狼軍不能離開臨州,何況舉兵就意味著殺伐,蒼生何辜要遭此橫禍?”
“宿主你要明白,幸福感評級是會在你死的時候進行,就算寧王以後開創盛世,如果你已經不在,那也同你沒什麼關係了。”
“我知道……那又怎麼樣?”
“你不想完成任務了嗎?”
清平淡淡道:“難道就只為了所謂的任務和獎勵,就要讓蒼生受此浩劫?讓無辜之人因我受罪?”她頓了一會, “你好像只關心我是否能完成任務,反而從未在乎過這些生靈的性命。”
“我是系統,本就無情。”
她勾唇,“真是諷刺,明明叫海晏河清……”
回來後清平照常生活,練練兵,看看書,打打北厥軍,她不知從哪找來了一把刻刀和梨花木,閒暇時就窩在營帳裡刻著木頭,似乎一點都不擔心那廣京天子會如何勃然大怒。
可謝平卻憂心忡忡,一日他終於按捺不住,跑過來找清平,“將軍!我們起兵吧!”
清平刻木的手沒有停下,“平叔,你也明白,天狼軍不能離開臨州。”
“可是如今聖上……”謝平咬咬牙,決定實話實說,“暴戾昏聵,我們如果不反抗,勢必凶多吉少!”
“皇帝不會動天狼軍的,”她吹吹手上木屑,“頂多處置一下我而已。動了天狼軍誰幫他守邊疆?他當了這麼多年皇帝,不會不知道。”
謝平急得眼睛都紅了,“處置?你知道這處置意味著什麼嗎?”
“我已無父母親族,株連九族大概不會……想來,不過一死。”
“好好好,好一個不過一死!”謝平氣急,“謝清平,你可是謝家唯一的血脈!你就這麼同你哥哥一般甘心受死?你就這麼想死?”
“兄長?”清平皺眉,“他也是被天雲帝逼死的嗎?”她看謝平沉默不語,於是笑了笑,“平叔口口聲聲說恨棘娜,其實心裡更怨懟的是將我們推至絕境的皇帝吧。”
“將軍,原來你知道?”
清平並非駑鈍之人,只要仔細一想謝清言出事始末,再揣度一下謝平等老將一貫的態度,多少就能猜出來了。原主心裡自然也清楚,可仍選擇了拿起槍守護這大晟江山。
至於謝清言,他身為天狼主將,當時也可興兵造反,振臂一呼,也有萬人相應,可他卻選擇了在沙場上萬箭穿心而亡。
清平嘆了口氣,“謝家十二代,忠的並非一家一姓之君,而是這萬家萬姓的黎民百姓。”
謝平深吸一口氣,顫聲問道:“將軍甘心赴死……可有想過我們這些為你護佑的人,到底願不願意讓你去死?”
清平手一抖,刻刀從木上劃過,在她手背上劃出一道深深的傷口,鮮血翻湧而出,染紅了手上初具雛形的木怎。謝平不由驚呼,可清平只是看著手裡木簪,面上露出一絲可惜,然後站了起來,“平叔,我去軍醫那兒一趟。”
她進帳時,顧西月正背對著她在忙著調製藥材。
清平定定地看著她瘦削的背影,手攥緊方刻好的木簪。鮮血順著她的手蜿蜒而下,滴落地上,聚成一個小小的血窪。
顧西月的身子小小軟軟的,一把就能將她抱在懷裡。清平下意識地抬起手,在看到自己手上的鮮血後,馬上又垂了下來。
她要死了。
而這人會好好活著,她應當好好活著。
顧西月卻似乎也有所感,驀地回過頭來,看見她時,眉眼彎彎,盈盈笑道:“將軍,我給你調了些安神的草藥,待會給你做個藥枕,這樣你便能睡得好了。”
清平忙將受傷的手背在身後,“多謝。”
顧西月輕輕一笑,又轉過身去,忙著整理手上的藥材,“將軍近日是不是挺忙,都不怎麼來看我。”
清平點了點頭,又馬上想到她看不到,於是輕聲說:“是。”
“其實我也挺忙,不知怎麼,最近得風寒的將士越來越多,今日才好不容易抽的一個空。”她想了想,忽然停下手,非常快活地說:“不過不要緊,以後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可以長長久久。”
清平有些愣了,“長長……久久?”
“將軍處置了陸行,自然是……”顧西月低下頭,臉上浮現一抹緋紅,“哈,不說這個了,將軍我跟你說,北、我的家鄉雖地處極北,不見草木春光,可每年冬日樹上能見冰凌,眼中所即是瓊花玉樹,我雖不曾見過大晟的繁花似錦,但覺得如此剔透無暇的天地,也不比大晟要差。”
她抓緊手中的藥,輕笑著說:“我想,將軍也會喜歡。”
潔白無瑕的天地,美若精靈的少女。
清平思及顧西月描述的景象,也不由勾起了唇——她定然會喜歡。
顧西月通紅著臉,假裝在認真撿拾藥材,“如果將軍不喜歡那兒,我們也可以一起去臨安鎮。我母親以前是臨安鎮上的大夫,我在那兒有一家藥館……將軍可能不信,鎮上的人都以為我只是一個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