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門第二年,生了柴鈺飛,母憑子貴,成了柴府的側夫人。
從來商賈不予名門。柴家一直盼望家裡能有一兩個孩子考得功名,從七商八客一躍為四流官。於是在柴鈺飛幼年時,家裡聘了一位老夫子給他開蒙,可惜四書五經他學不下去,倒對商場上金銀策算極感興趣,久而久之族裡都視他將為柴家繼承人,身為側室的母親自然也對他寄予厚望。
豈知到他六歲上,進門十年的柴家滴夫人忽然日月入懷,眼看她二十六七了,誰都沒料到這都能有孕,更讓人驚歎的是,十個月後,瓜熟蒂落,柴夫人順利生產,柴府終於迎來了嫡子,柴幕齊。
柴久晟已是而立之年,忽得嫡子,高興得逢人就笑,連請了三天流水席。那三天裡,柴鈺飛每日被他母親抱在懷裡,聽他母親哭訴將來時日艱難,蒼天不公,為什麼世間要有嫡夫人,嫡夫人一日不死,她永遠不能扶正,嫡夫人竟又生了嫡子,她可憐的兒子也將無緣家產。那時他不懂所謂嫡庶的天壤之別,日復一日,他漸漸長大,才明白母親何以人前笑臉人後謾罵,他也終於明白,有了嫡子的柴家,他這個庶長子,就成了笑話。
柴幕齊長到三歲開蒙,父親一般給他請了夫子,這夫子是個秀才,有些才名,人稱薛夫子。柴幕齊學得很快,一篇詩賦讀幾遍就能記下來,小小年紀竟也出口成章。
柴府上下都驚著了,日日圍著他當鳳凰般捧著,一心盼他光耀門楣,顯祖榮宗。
柴鈺飛也很拼命,學經商之道,學錢賈財帛。父親總把他帶在身邊,讓他跟著出入重要的場合,他曾經以為那是父親的看重,直到有一日,父親帶他給一位所謂的大儒送去黃金千兩,求大儒收嫡子為門生,他才知道,家裡經營的所有,都是為了給弟弟鋪路。
是的,那個每日裡只知道讀聖賢書的柴幕齊,他什麼都不必做,只因為他是嫡子,便可得盡所有。
叫人怎麼甘心!
那一天的風真冷啊,池塘裡的荷葉都枯敗了,人若落進池水裡,能活多久呢?
柴鈺飛陰冷的笑著,尋了個由頭,將那隻會讀書的弟弟哄出來,他藏在池塘邊隱蔽的花叢後,看柴幕齊滑倒在他一早準備好的溼泥溽上,跌進了冰水裡。
撲騰吧,沉得越快。他這樣想著,忍不住就要笑出聲來。可還沒等他真正笑開,一個身影“噗”的躍進池塘,那人一面高聲嚷著救人,一面奮力遊向他弟弟,託著他弟弟的脖子往岸邊推。
他又氣又急,在花叢後握緊拳頭,尋思如何讓他們死得徹底。只是他也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年輕子兒,將弟弟害進池塘已經心神都慌了,此時見家丁丫頭都圍攏了過來,他越想越怕,只得趁著沒人注意,溜回了自己的屋子。
爾後聽說弟弟被救了起來,連夜發著高燒,跳進冷池子裡救他的是夫子薛青山,凍得時間長,一樣也病著了。
不知弟弟高燒會不會退,退了會不會告訴父親是他騙他去的池塘,也不知薛青山為什麼出現在那裡,他有沒有看到藏在暗處的自己。柴鈺飛在屋子裡跺來跺去,他母親問他怎麼了,他咬著牙默不作聲,用冷臉掩飾了慌張。
柴幕齊燒了五天,醒來後柴久晟感天謝地,在寺廟門口施粥百日,做了一溜兒善事,柴府嫡公子再次活蹦亂跳。
只苦了那位薛夫子,本就是個瘦弱秀才,冬日下水傷了腎肺,斷斷續續養了幾年也不見大好。他臨終前告訴柴老爺,膝下唯有一女放心不下,求柴老爺收留。
這便是託孤了。
柴府感他對嫡公子的活命之恩,允諾聯婚。嫡公子是要成龍成鳳,娶名門小姐的,必然不能與其婚配。柴老爺經商以誠信持家,在薛夫子彌留之際,他寫下婚聘之約,令庶長子柴鈺飛,娶薛家孤女為妻。
薛挽香就這般被接進了柴府,與柴府給她的一個小丫頭和一個老婆子一道住在一處獨立小院,為父親守孝。只等三年孝滿,便要嫁予柴家長公子。
那時薛挽香十五歲,剛剛及笄。
柴老爺本只是依照約定將她接來,只是漫漫兩年相處下來,發覺這女孩兒知書達理,溫婉賢良,比得上時下眾多大家閨秀,娶做兒媳婦不會丟了臉面,便也捋須暗贊,讓她安心待嫁。
薛家小姐在柴府住了兩年有餘,第三年上,柴府開始準備柴鈺飛的婚事,只待來年孝滿,便可成婚。雖則是庶出,畢竟是長子,闔府上下,都有些喜氣。
這喜氣,維持到春日末,薛挽香的母親祭日之時,薛家小姐帶著小丫頭出門到寺廟上香,途中孤身被歹人擄走,不見了蹤跡。
薛家小姐在柴府住了好些時日,聰慧柔善,待人溫和有禮,府裡上上下下都是識得的,眼看著她要熬出頭當少奶奶了,這一出事,著實讓家丁丫頭們嘆慰了許久。
於是在這陰霾霏霏的寒冷冬日,薛小姐只拎著一個小小包袱,叩響了柴府的門扉時,石獅子旁打著瞌睡的門丁,一忽而都嚇醒了。
“薛薛薛,薛小姐!”門丁結巴道。
薛挽香點點頭,從容走進硃紅色的大門,未到中庭,管家已迎了出來。
“薛姑娘。”管家滿臉驚詫,不忘給她行禮,抬頭看她時臉色有些難辨,似為她歡喜,又似為她憐惜。“這一走大半年,您這是,打哪兒回來?”
薛挽香斂衽一禮,站在庭院的照壁前問道:“柴老爺可在府中?”
管家聽她問的是老爺而不是大公子,幾乎要拍著心口叫僥倖,他略垂了眼答道:“老爺到商號去了,想來掌燈前會回府。姑娘遠道回來,不若先回屋裡歇歇?”
薛挽香也知柴老爺慣常回府的時辰,她點點頭,謝過管家忠伯,往後院去了。
庭院寬敞疏闊,薛挽香的身影更顯得窈窕纖弱。忠伯望著她轉過一叢花樹,他張張嘴,想說句什麼,又想起自己一介下人的身份,只得搖搖頭,喚來一個總角小子,讓他先去商號裡給柴老爺說一聲,失蹤了大半年的薛小姐,忽然回來了。
一石,怕要激起千層浪!
北方地廣,高門大戶更是佔地非凡。薛挽香借居的小院子在後宅東北角,小小一個院落,許久沒人居住,略染了灰塵。倒也不是很破敗。想來也是,豪門廣廈,哪會容得蛛絲纏繞。
薛挽香款步進屋,尋了張尚算乾淨的椅子,將包袱放下,自到井邊汲了水,還未來得及洗洗臉,就聽到一個聲音在門外響亮的叫喚。
“小姐!小姐你是不是回來了?!”那人一壁叫著一壁推開院門。
薛挽香挑眉抬頭,便看到柴府裡隨侍她的小丫頭喜兒自外頭衝了進來。
一見著她,喜兒立即撲上前抱住她手臂,邊哭邊笑:“小姐,當真是你回來了!忠伯沒騙我!你果然回來了!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