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民間商業,政府更是寬容、支援、默許,樂得其成。
商業在國家生活中舉足輕重。北宋中後期,無論經濟繁榮程度、城市化率、商業稅收佔國家收入比例、海外貿易、商業行會等等,都是前所未有。
甚至,說宋人以商立國,似乎也沒問題。
就拿海外貿易來說,可謂空前繁榮。
大宋國的海岸線,北至膠州灣、中經杭州灣和福州、漳州、泉州,南至廣州灣,再到瓊州海峽,都是自由貿易港,完全對外開放,沒有任何政策性限制。
政府按照港口大小分別設立市舶司、市舶務,類似海關,管理外貿秩序和收取關稅。每年多少錢呢?北宋末年,海上貿易每年稅收二百萬貫,摺合白銀近一百萬兩。要知道,幾百年後的明代隆慶年間,海關稅收僅幾萬兩而已。
這就是印鈔機啊。
這就是,王安石當年面對的國內經濟環境。
看著民間經濟繁花似錦、海外貿易興旺發達,再看看那些鉅商大賈如魚得水、富得流油,政府財政卻捉襟見肘。王安石能沒有想法?
當然有想法。敢想敢做。
日期:2019-08-24 09:5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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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做法就是,出動國家隊。讓政府直接進場。
比如青苗法。簡單地說,以前青黃不接時,農民是向商家大戶借貸,利息高不說,錢都讓大戶賺了。變法,讓農民直接向政府借貸,不僅利息低,而且錢進了國庫。
農民反正要借貸,利息低點不好嗎?政府還增加收入。兩全其美。王安石在地方做官時,就試行過此法,深受當地百姓歡迎。
為了變法,王安石說破了嘴皮了。
可惜,保守派就是不領情。
這是世界觀的問題。
這就得說到北宋的儒學復興和士大夫精神。
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後,儒家也只是位尊而已。後來又受道家、佛教的衝擊,再經五胡亂華、東晉十六國,歷南北朝,儒家並沒有迎來真正長足的發展,前後徘徊而已。
唐朝建立,李家天子自稱老子後人,尊道教為國教,儒家的發展再次受到牽絆。
北宋以來,隨著程顥、程頤兄弟、范仲淹、歐陽修、王安石、陸九淵、張載、司馬光、蘇軾等一批大儒的出現,他們重回千年前的孔孟之道,重新闡釋經典、發揚革新經典。
儒學迎來了真正的高光時刻。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張載的橫渠四句,震古爍今。每每讀來,都讓人心潮澎湃。這幾句話,把那個燦爛時代,那群大儒們的精神世界挖到了根上。
這些士大夫,精神上高貴的一塵不染。
日期:2019-08-24 12:0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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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商業,士大夫更多主張寬容、包容、不干預。對於百姓,他們堅持不能打著改革、新政、為民謀利的幌子去騷擾,更不能容許政府與民爭利。站在官的立場,即便大戶也是民。吃大戶,一樣也是擾民。
在保守派看來,王安石的改革是能搞到錢,也會在短期之內讓國庫充盈,或許能解決政府危如累卵的財政危機,一定程度上可以實現富國強兵。
但這樣的富國強兵,不是他們要的富國強兵。
代價太大、成本太高。
首先,擾民亂民、與民爭利,會破壞民間的市場基礎、打擊民間的商業繁榮,讓百業凋零、百姓困頓、民不聊生。其次,國家利字當前,會混亂人們的思想、錯亂人們的價值,讓整個社會脫離儒家的精神軌道。長此以往,危及國本。
如此選擇,實乃捨本逐末。
對於變法新政,即便有天子全力加持、宰相鐵腕3推行,以司馬光、蘇軾兄弟等為代表的保守派,依然不屈服、不支援、不配合。即便罷官、貶謫,也在所不惜。
在他們眼中,王安石已背離儒家治世之學,是離經叛道,會將大宋帶上不歸路。
王安石,欲哭無淚。心中惆悵誰人知?
日期:2019-08-24 18:2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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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法,受到保守派的強力抵制。
基層百姓,甚至農民兄弟也不領情。
這讓王安石困惑不已。前面說過,他在基層曾經試行過,效果很好啊。這又是為何?。
這就得說到,王安石的用人之道。
在神宗的堅定支援下,面對朝臣的杯葛,王安石重拳出擊、鐵腕治吏。他左右開弓。對司馬光、蘇軾兄弟等鐵桿保守派,毫不手軟,統統趕出朝廷,或調離京城、或徒徙嶺南等等。
司馬光還行,看在給帝國編書的份上,打發到洛陽了事。就是那本煌煌鉅著《資治通鑑》。蘇軾兄弟,就沒那麼好運了。蘇軾從此走上漫漫搬家路。一路上,倒留下了東坡的美名和更多膾炙人口的詩詞。
對章惇、蔡京等所謂青年才俊,王安石不拘一格提拔、重用。
改革就得用人,用新人。新人沒負擔,敢幹;新人沒資歷,得幹;新人沒靠山,苦幹。這沒問題。
問題是,新人未必就是對的人。再好的改革、再好的政策,也得人去落實。人對了,好政策能好上加好;人錯了,好政策分分鐘變成惡政。
人,是個大問題。
在識人、用人上,王安石是有問題的。
他選的新貴中宵小之徒不乏其人。他們對上,惡意逢迎,推行新法急切、激烈、蠻橫,一味地求快求好,樹典型、出經驗;對下,如狼似虎,就拿青苗法來說,直接搞成攤派,百姓不借也得借,借少還不行。一旦還不了,牽牛拆房的事也沒少幹。
橫豎國家得掙錢。
如此新法,弄的民不聊生。
豈非南轅北轍?
日期:2019-08-25 09:0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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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更惡劣的。那就是種下的黨爭的禍根。
黨爭,並不是個新玩意。遠的不說,晚唐的“牛李黨爭”就弄的烏煙瘴氣,把大唐折騰的七葷八素,只剩半條命。
殷鑑不遠。北宋朝廷,對這個是有戒備的,也是有成效的。北宋前期,朝政儘管有得有失,至少政治上還算清明。
變法,則開了個壞頭,漸漸毀掉了這一切。
從此,朝臣之間,拉幫結派、黨同伐異。變法派和保守派,你來我往、攻防轉換、好不熱鬧。
我們按照時間順序,來大體上捋一捋。
神宗時,變法派主政,重拳打擊保守派,攆出京城。
哲宗朝前期,高太后攝政,反對變法。保守派回京掌權,史稱“元祐黨人”,重拳還擊變法派,攆出京城。新法被無差異地全部廢除,神宗朝建立的財政體系幾乎全被推翻。
哲宗親政後,繼承父志,變法派回京掌權,再次重拳打擊保守派,不僅攆出京城,而是置之死地而後快。
新舊之間已勢同水火。
王安石、司馬光當年那點惺惺相惜之情,蕩然無存。
比如,居然有人奏請要追奪司馬光身前一切封贈,還要挖出來鞭屍;即便《資治通鑑》,若非有神宗作序也要毀版滅跡。更有甚者,直指高太后“老奸擅國”,要追廢其太后名位。
章惇、蔡京,是其中的活躍分子。
黨爭,已無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