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會意,將筆尖沾了些許墨汁遞給她。
雲瑾握著筆,久久未動。她想起曾經在中庭時,自己不經意間寫了一個“闌”字,恰好被納蘭清看見,那幅字便被她要去了。
“蕙質蘭心,唯有闌清。”只要提到這兩個字,她都能心情愉悅,曾經看到那敏感的字眼,都覺得親切。
納蘭清在她心裡,闌清在她筆下,無需看見便能寫出。
她揮筆而下,幾乎是一氣呵成,筆鋒渾厚有力,闌字大開大合,清字飄逸飛揚。
懷柔驚得合不上嘴,她悄悄地伸手在雲瑾眼前晃了幾下,被元熙拉回,瞪了她幾眼。這懷柔也太放肆了,這等不敬之舉豈是她一個奴婢可以做的,太后就算眼盲也不能這般無禮。
“太后一筆成字,這二字寫得與之前如出一轍,毫不遜色。”元熙忍不住誇讚,懷柔連連點頭,想到雲瑾看不到自己點頭,又輕聲說:“是的是的,您的筆法如仙,畫功如神呢。”
“神...”雲瑾低吟,掛著苦笑。
納蘭清,你不是自詡神嗎?你不是總說愛我嗎?你怎捨得我這般思念你,擔心你,怕到不敢入睡,閉眼就被瘋狂巨浪吞沒。
想到此,雲瑾的身體便僵硬了,筆直直掉了下去,墨水浸染在了紙上,向四周揮灑,也毀了剛剛寫好的闌清二字。
就像蒙上黑暗的雙眼,也像跌落深淵的心,無邊無際的等待,換來的只有無盡的失望。
可她始終沒有落淚,納蘭清沒有死,她絕不會哭泣。那會像哭喪一般令她厭惡,納蘭清沒有死,她堅信!
她只是,想念。只是,擔心。只是,怕....
黑夜原本漫長,可雲瑾的世界再也沒有了白晝。她看不見日月星辰,朝霞晚煙,世間所有的景色都與她無關。
連續五天,太醫以針灸之法配以湯藥為她調理,卻是沒有任何成效。而清州那邊,對於尋找納蘭清之事,依然無果,漸漸地,流言四起。搜查人越多,就越難封鎖訊息,納蘭清墜海的事,在清州悄然傳開。
“稟太后,清州似有動盪,納蘭家流言紛紛,都傳出要重新選家主的訊息來了。”傳信官將最新訊息彙報。
“哼,納蘭家主不過失蹤不足一月,納蘭家就如此放肆,想要替代她家主之位?”雲瑾似有怒意,“清州的兵,可還安穩?”
“回太后,顧小王爺倒有幾分謀略,加之清兵對清王的敬意,暫時還算安生。只是納蘭家內部之事,向來不會受到官兵所管,所以顧小王爺也無法插足納蘭家之事。”
“他們還真希望她死了不成!”雲瑾氣得掌拍桌面,案上的杯盞發出砰然聲響,元熙懷柔驚得跪下。
雲瑾雖已不問朝政,可威懾力依然不減。
“如今的搜尋範圍甚至擴至駱州,附近的村落和森林都已安排人,還是沒有納蘭家主的訊息。再往遠處,得向凌雲海而去了。”
“凌雲海?何地?”
“凌雲海上有六峰,其中以凌雲峰最高,上有門派凌雲閣,太后當聽說過。”
“凌雲閣?”那不是凌鈺的地方嗎?原來凌雲閣離駱清兩州如此近。
可紅海的水域那般寬,納蘭清的船隻當時駛離了駱清兩州的地脈,那麼遠的地方,在海中央墜落,雲瑾真得難以想象。
她深深嘆口氣,如今哪怕是抬頭都看不見天空了,又如何能夠抬眼便看見納蘭清呢。
每天坐立難安地等待,一次次的失望漸成絕望,可她真的不甘心就這般失去訊息,為什麼只能是無盡的等待呢?
她不能讓納蘭家大亂,也不能讓清州出現不該有的傳聞。她該親自去尋找,她不該再這樣待在這無望的皇宮裡。
“傳旨,哀家要出宮。”
這一決定驚了所有人,秦煜第一個出來反對,可雲瑾做出來的決定,又有誰能改變?她是不再攝政了,可依然有著君臨天下的威儀。
原本秦煜是萬萬也放心不下,可眼看雲瑾日漸消瘦,鬱鬱寡歡,眼疾亦是毫無起色,便心軟了。可他還是想去找柳千尋再來試試,卻遭到了雲瑾狠狠的斥責。
亦清羽和柳竹二老都已經半百年歲,柳千尋和秦君嵐亦是為鼠疫和天花之事才鬆下一口氣,再讓她們知道自己眼盲了,叫她如何面對?無窮無盡地拖累她們,讓她們憂心,實在非她所想。
太后眼盲之事,在宮中也無人敢提及,太醫院被命封口。雲瑾要出宮之事,亦是悄然無聲的進行。
不敢大肆宣揚,也不能高調擺駕,秦煜親自挑選了一批精銳的大內高手,由副統領邵白組建成護衛隊,喬裝打扮成商隊,護佑雲瑾出宮至清州。
他也知道,母后的決定誰都干涉不了,至於賢王,他早先於雲瑾出了宮,親率著賢王府一批舊部,往紅海四周尋去。
對他來說,雲瑾活得痛苦,對他便是煎熬與懲罰。他總覺得,自己不該活成她的拖累與阻礙,總想做點什麼。
第一次出宮,雲瑾尋回了納蘭清,想要與她在一起。第二次出宮,雲瑾失去了納蘭清的訊息,自己也盲了雙眼。
轎攆輕晃,簾外時不時傳來風聲,寒冬已過,似有春象生,可雲瑾的眼前,只有黑暗。唯有聽覺敏銳了,鳥鳴、風吟,隨從的腳步聲,甚至河邊波浪之聲,都能傳進耳內。
可她最想聽的,只有那一聲“瑾兒”....
三十人護衛,十名隨從,身穿統一商家之服,為隱匿蹤跡,走得都非官道,抄了許多小路,能夠更早抵達平望。
虎頭嶺,一座狹小的山脈,盡頭是兩條分岔路。左邊通往駱州,右邊通往清州,據說這裡時常有強盜出沒,因地勢險要,極易藏身,所以少有人敢從這裡經過。
只是,一切都是傳說。虎頭嶺已經許久沒有出現過強盜,今日一樣靜得出奇。
風過山林,侍衛形成一個包圍圈,走在轎攆的前後左右,每個人都警惕,甚至手按刀柄,謹防出現危險。
也許是懂武之人天生的敏銳,邵白目光如鷹,銳利地掃視四周。
一路安全,眼見就要走進清州界限,四周忽然濃煙瀰漫,恍若一片雲煙之境。這煙帶著淡淡的香氣,阻礙了前方之路,霧靄朦朧了雙眼,卻是詭異的很。
“大家小心,保護好太后。”邵白拔出長劍,站在轎攆一側,只聽得齊刷刷地利劍出鞘之聲,所有人都進入戒備。
這煙來得蹊蹺,誰都不敢大意。只是,突入而來的睏倦襲來,隨行宮女先行倒下,緊接著侍衛一個個也身體發軟,暈了過去。
“糟了,難道是迷...”邵白還未來得及說完,身體便直直地栽了下去。但他還努力保持著清醒。
再看雲瑾,本就身體虛弱,從濃煙嗆過來時,她便昏昏欲睡過去。
“呦呦喲!”
“嚯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