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悠揚的雅樂,然而還是被系統分析出音譜了。
快和慢都失敗了,她還有什麼選擇?
秋夜裡風已經很涼,四周竹簾在夜風中前後碰撞,散發出竹子獨特的幽香。虞清嘉正皺著眉思索,突然耳邊噗的傳來一聲輕響,半邊亭子暗了。
水榭東南角的燭火被風吹滅,虞清嘉跟著動靜抬頭,正要叫銀珠過來重新點火,手就被另一個力道按了按。
“別說話,是我。”
☆、長鴻
此時唯餘右前方的燭火還亮著, 半個亭子都陷入黑暗中,虞清嘉手腕被人按住,她怔了怔, 愕然回頭:“狐狸精你……”
等視線觸及身邊之人, 虞清嘉剩下的話驟然消失在唇間。慕容簷穿著一身黑衣, 窄袖束腰, 暗紋盤旋,將他勾勒得極為英氣。
尤其引人注目的是, 他的臉上覆蓋著一張銀色面具。面具張牙舞爪, 長耳獠牙, 唯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面。帶著這樣一張面具無疑很嚇人, 虞清嘉接連被震驚, 現在愣愣地看著慕容簷,幾乎都不會說話了。
銀珠侍奉在竹簾外,她方才似乎覺得眼前一晃, 然而裡面的燭火就滅了, 銀珠以為是秋夜風大,吹熄了裡面的蠟燭。銀珠毫無所覺,大大咧咧說道:“小姐, 燈怎麼突然滅了?奴婢這就來點燈。”
“不用。”虞清嘉趕緊朝外面喊了一句, 隔著竹簾,能看到銀珠正要上前卻被喊住,她腳步沒有收回來,看著非常疑惑。
虞清嘉清了清嗓子, 儘量用最尋常不過的語氣說道:“只是風而已,並不影響我彈琴,這樣半明半暗才有雅境,你不必進來了。”
亭子一半黑一半亮到底有什麼風雅的?銀珠不明所以,但是她腦子雖笨,卻勝在從不多管多問,既然六小姐說不用,那銀珠“哦”了一聲,就當真繼續待在外面。
將銀珠打發走後,虞清嘉壓低了聲音,悄悄問:“你怎麼來了?”
明明今日中午出門前才見過,可是現在眼前這個人卻叫虞清嘉不敢認。慕容簷容貌昳麗到雌雄莫辯,平日虞清嘉習慣了他那張臉的衝擊力,很少注意其他。現在慕容簷用一張極為囂張可怖的面具將容貌覆住,一身黑衣肅殺,手臂修長,上身筆挺,從肩到背再到腰身勾勒出一條極其好看的線條。他僅是簡簡單單坐在這裡,無聲的殺氣和威壓鋪陳而來,高貴凜然,教人不敢逼視。
虞清嘉也被這樣的氣勢震懾住了。如果不是因為方才那個聲音太過熟悉,虞清嘉決不敢認這就是慕容簷。也是此時,看不到慕容簷的臉,虞清嘉才發現原來他的身姿亦極其好看,雖然頎長清瘦,可是無論是他的手臂還是脊背,都在無聲彰顯著主人的力量。
虞清嘉那聲“狐狸精”再也喊不下去了。因為她那個不靠譜的爹,虞清嘉先前一直覺得慕容簷是女子,整天“狐狸精”“狐狸精”瞎叫都習慣了,後面突然得知慕容簷其實是個男子,虞清嘉理智上知道了這件事,潛意識裡還是把他當自己人。可是現在這一刻,虞清嘉無比清晰地認識到,慕容簷並不是女子。他和自己完全不一樣。
若是慕容簷最開始就以這幅裝扮出現在眼前,即便虞文竣拽著她的耳朵喊,虞清嘉也不會將慕容簷誤認為女子。他一身白衣靜坐在陽光下看書時,美得讓人驚歎,然而等他換成黑衣,用面具遮住面容,骨子裡的英武殺伐之氣便撲面而來。
慕容簷並沒有回答虞清嘉的問題,僅剩的一豆燭火搖曳,在他的銀色面具上映出明明滅滅的光,將他的眼睛映襯得幽黑深致,不可見底:“她有問題,前後兩次彈琴的不是一個人。”
等反應過來慕容簷口中的“她”是誰,虞清嘉心神劇震。她因為知道系統的存在,所以能看清虞清雅的真面目,可是慕容簷一點資訊都不知道,他怎麼敢篤定地說虞清雅有問題?
虞清嘉問:“為什麼?”
慕容簷語氣淡淡,修長的手指無聲地從琴絃上拂過:“人在經歷一些事情後,比如家道驟落,鋃鐺入獄,曲風詞風都會因此大變。但是無論如何變化,手指的一些習慣卻不會改。她方才奏的兩支曲子,手上沒有任何多餘動作。”
慕容簷說的簡略,可是虞清嘉已然聽懂了。人在彈琴時即使刻意糾正,手指上如何按弦,如何勾弦等小動作卻很難注意到,這是身體的習慣,不會因為心境變化而更改。虞清雅不知又用了什麼亂七八糟的藥,今日下午突然琴技突飛猛進,一夜間彈會了長鴻曲。然而虞清嘉很確定,今天下午在水榭裡看到虞清雅時,彈琴的還是虞清雅本人,但是方才,操縱身體的人已經變成了系統。虞清雅即使藉助道具,彈琴時也會有一些自己的微動作,可是系統不同,系統每一個動作、每一個步驟都是計算好的,一切以最快最高效為目標,故而前後彈琴的手法必然有出入。
慕容簷竟然就靠著這樣細微又隱蔽的破綻,推斷出虞清雅身上有問題,前後彈琴的不是同一個人。
虞清嘉沒想到慕容簷非但能在眾多樂器合奏中聽出曲誤,現在甚至能聽出來虞清雅手上動作不一致。虞清嘉盯著慕容簷泛著冷光的面具,心情極其複雜。
慕容簷察覺到虞清嘉的目光,回頭詢問地看著她:“怎麼了?”
“沒什麼。”虞清嘉搖頭,幽幽嘆氣,“現在我倒有點慶幸你是男子了。”若慕容簷是女子,有他一比較,其他女子都不必嫁人了。
慕容簷懶得去追究虞清嘉這句話背後的意思是什麼。他一襲黑衣坐在琴案前,閒適優雅,一隻手隨意地搭在琴上:“想好彈什麼了嗎?”
虞清嘉朝對面看去,湖邊燈火輝煌,虞清雅正等著她的應戰,潁川王和其餘一眾人也在翹首以待。此刻當真是萬眾矚目,她只有一次嘗試的機會,贏了一夜成名,輸了所有努力即刻傾塌,日後也會永遠揹負著失敗的名字。
虞清嘉知道自己一旦彈出來第一個音那就沒有回頭的權利了,她極其鄭重,不肯輕易下手。反正慕容簷已經發現了虞清雅的端倪,虞清嘉索性破罐子破摔,對慕容簷說:“你有所不知,虞清雅現在……很邪門,並不能以正常人的標準來對待。無論彈出多難的曲子,只要讓她聽了,她就能記住,然後就能分析出每一個音是如何發出來的。隨即不讓她看到,她也能復刻出全套動作。”
“既然她能記住譜子,那便不要在琴譜上下功夫。”慕容簷手指摩挲琴絃,突然挑出一個極輕極淡的音,“讓她跟不上,不就成了?”
虞清嘉電光火石間想到什麼:“你是說……長鴻曲?”
“長鴻?”即使看不到他的神情,也能感覺到慕容簷嫌棄地皺了皺眉,“怎麼取了這麼個名字?”
虞清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