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偏僻的中郡太守調為上州司馬是大好事,何故憂心忡忡?
虞清嘉跪坐在榻上,聽父親憂慮地嘆氣:“我實在沒料到,老君竟然專橫至斯,這樣大的事情,她竟然問都不問一聲,直接就替我做了決定。而立之年還要被祖母操縱,我實在無顏面對眾人。”
虞文竣長吁短嘆,虞清嘉看著不忍心,輕輕說:“父親,家族罔顧你的政治抱負肆意弄權,你亦是受害者,你不必感到自責。”
虞文竣搖頭,他已經是三十多歲的人了,他並不關心自己,他只覺得對不起女兒和公子。慕容簷也在場,他慢悠悠地倒了一杯酪漿,說:“調令已經發下來了,強行推脫才會讓人懷疑。兗州畢竟有更多名門政客,大隱隱於市,或許這樣也好。”
虞文竣聽懂了慕容簷的話,事已至此,也只能這樣走下去了。或許琅琊王說得對,兗州底蘊深厚名門林立,公子隨著他們遷入兗州,更利於培植勢力積蓄力量。只是這樣,慕容簷的身份偽裝就更要精心了,這對最恨別人說他容貌的琅琊王來說,無疑是種自虐般的剋制。
虞文竣倏忽之間想過很多,他看著慕容簷的目光充滿了感慨,能忍常人之不能忍,這樣的人,日後要麼成為千古明君,要麼,就是貽害萬年的梟雄。
虞文竣長嘆道:“事已至此,只能這樣了。”他看向乖巧貼心的女兒,他的女兒剛剛十四歲,如抽條的柳芽般清新活潑,卻馬上又要回到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宅了。
“嘉嘉,為父對不起你們母女,阿梓去世時我答應了她好好保護你,可是現在,又要讓你回去面對大房和老君了。”
虞清嘉搖頭,她剛聽到父親被調回兗州的時候震驚又抗拒,可是等最初的驚訝慢慢過去,虞清嘉很平靜地就接受了這件事,甚至心裡還有一中塵埃落定般的感覺。果然,該來的總會來,虞清雅現在還在祖宅裡橫行霸道,就是為了重生堂姐和系統,虞清嘉也該回去。
“他們是女兒的長輩,避而不見並不是辦法,既然遲早會來,那早一點反而更好。”
女兒這樣懂事,虞文竣並不欣慰,反而生出濃濃的酸澀。如果沒經過挫折和苛待,誰家的孩子會早早就懂人事呢。慕容簷也在想兗州的事,這次調令,真的只是虞家的手腳嗎?
後面聽到虞文竣和虞清嘉的談話,他眼神動了動,輕輕地朝虞清嘉瞥去一眼。他以前沒注意過,不過似乎虞家內部的情形也很複雜?聽他們的話音,虞清嘉和大房、高祖母的關係並不好。
慕容簷收回視線,虞清嘉那個性子會被人欺負,他真是一點都不意外。
不過,總歸還是有點不爽。就類似於獨屬於自己、總是被自己□□的玩具,猛地被別人盯上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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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文竣歸家一事,已成定局。廣陵郡繼任的太守還在路上,虞文竣卻要先收拾行李,將太守府邸和相關交接事務留給新任太守,而自己帶著不算多的奴僕,帶著女兒美妾,率先踏上漫漫歸途。
自漢末以來,天下已經亂了兩百多年,期間南北各自短暫地統一過,可是往往不夠人喘個氣,就又分崩離析軍閥林立,陷入征伐不休的亂世。快三百年的動亂下來,天下人口銳減,土地荒蕪,連行路也變得尤其兇險起來。
從青州到兗州,需要越過兩重山,數不盡的荒野叢林,總共近千里的路。虞文竣現在不敢冒一點風險,寧願繞遠走官道,可是亂世年代,哪裡有官道。
官道久無人打理,馬車走的坑坑窪窪。因為人手有限,虞清嘉和慕容簷共坐一輛馬車,虞清嘉的兩個丫鬟一個留在她身邊照料,一個去後面看著虞清嘉的細軟行李。趕路實在不是個輕省活,馬車一路顛簸,虞清嘉也被顛的腰痠背痛。她坐的腰疼,有心想讓白芷給自己捏捏腰,可是見狐狸精從一上車就閉目養神,無論如何顛簸都始終腰桿挺直,她若是軟成一灘泥,反倒落了下乘。
於是虞清嘉也咬牙忍著,不肯輸給狐狸精。好在虞文竣也知道路不好走,他現在帶著女兒還帶著琅琊王,他比誰都怕遇到歹徒劫匪。即便車隊裡安插了重重侍衛,虞文竣也萬事穩妥至上,寧願走的慢些,也從不趕夜路急路。
又到了停車休整的時候,車隊的人都鬆了口氣,在路邊的樹林下抻腿伸胳膊,再或者去林子裡解決個人問題。虞清嘉從大清早上車,到現在臉都白了,白芷看著心疼不已,說:“小姐,要不我將閒雜人等屏退,你到車下活動活動?”
虞清嘉搖頭:“不必了,好容易馬車安穩了,我躺一會吧。”
白芷應下,她替虞清嘉將累贅的絲絛解下,剛準備給虞清嘉倒水,卻發現水壺已經空了。她端起茶壺,彎腰掀開車簾:“小姐,我去換一壺水回來,你暫且自己歇著。”
“嗯。”虞清嘉點頭應下。
等白芷出去後,馬車裡只剩虞清嘉和慕容簷兩個人,兩人從來都是對面不說話,在課堂上都是如此,在勞累的趕路途中就更不必說了。虞清嘉對這種寂靜非常適應,一點都不覺得尷尬,她正小幅度地活動著腿,對面的慕容簷忽然猛地睜開眼睛,抓住虞清嘉的肩膀就往低伏。
虞清嘉被嚇了一跳,手肘砰地一聲撞到車座上,磕得她生疼。隨即,幾乎就在他們倆趴倒的那一刻,兩隻箭矢擦著風聲從側簾裡飛進來,牢牢釘入車廂中。都過了好久,都能聽到尾翎嗡嗡的震動聲。
虞清嘉伏倒在馬車裡,已經完全懵怔了。那兩隻箭似乎是什麼暗號,隨即蝗蜂一樣的箭矢從天而降,山林裡喊殺聲響起。馬車外的腳步聲也又慌又雜,護衛匆忙集合禦敵,但是他們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倉促之間連隊形都擺不好。
虞清嘉耳邊全是箭矢砰砰射入車廂的聲音,不必出去也知,現在車廂外面肯定被射成馬蜂窩了。虞清嘉從沒經歷過這種陣仗,她牢牢捂著耳朵,眼睛湧上淚水,倉惶無措地看著慕容簷:“外面怎麼了?”
慕容簷的臉色非常冰冷,虞清嘉被他甩了那麼多次冷臉,還是第一次見他這樣可怕的神色。他的眼睛不是純正的黑,隱隱有藍色幽光,現在那雙眼睛深沉沉如旋渦一般,越發驚心動魄,危險又蠱惑。
馬車裡地方有限,現在漫天都是箭矢,雖然大部分被車廂擋住,可是不乏有幾隻準頭好的以各種刁鑽的角度穿入車廂。慕容簷抓住虞清嘉一隻胳膊,近乎是拎一般地將她拽起,帶著她飛快躲到箭矢死角。地方本來就不大,虞清嘉怕極了,雙手抱膝緊緊挨著慕容簷,一手還死死拽住慕容簷的衣角。
這種危急時刻慕容簷也懶得和她計較這些。虞清嘉在車廂裡感覺時間漫長彷彿已過了半生,可是事實上變故發生不過片刻。虞文竣發現敵襲的時候就大感不妙,